昏迷过程中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
小鹿这次实在伤得太重，无论她的意识怎样拍打自己的身体，毫无反应的自己就是醒不过来。
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闪着银光的手术刀……
注入体内的麻醉剂……
包裹全身的营养液……
破碎的画面在小鹿的脑海中不停闪回，她能感受到自己正在被替换，填补，组装，原本熟悉的身体逐渐变得陌生。
如果要定义人。
在学术界一般会先分类，将人类放在灵长类宝可梦的大家庭当中，然后给这种在进化长河中诞生的特殊物种单开一个分支。
人的属性是“无”，不存在属性克制关系。虽然有能够媲美一般宝可梦的身体素质，但为了换取平均智慧、寿命、和社会性有了无法使用招式的严重缺陷。
但无论从哪种角度分析，讨论的对象，往往总是流着鲜红的血，有着四肢，大脑，肌肉内脏，骨骼皮肤的人。
这理所当然。
可如果有一天，技术先进到能够用无机质复制这一切。血管变成电路，肌肉变成钢铁，连思维都可以用芯片承载，那又该如何定义“人”？
人的意识其实是受到身体反馈影响的，倘若身体被改造替换，意识也会逐渐坠入疯狂吧？
要如何解决这类认知难题？也许领袖伊法是对的，开启认知，明辨是非，恪守道德，无论对方是宝可梦还是人类，亦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可以称作是“人”……
身体被替换还不够，小鹿感到自己的意识也被塞入了异物。
改造毫不犹豫地跨过了危险的那条线，少女的身体是极其优秀的平台，在当前的时代举世罕见，于是动起手来就可以不用顾忌那么多。
在不知道多少个小时过后，周围的营养液逐渐排出，跌坐在恒稳皿中的小鹿终于恢复清醒的意识。
“你运气很好，朔之城的绝大多数人，在燃尽自己后就只剩下白色的灰了。”
那个清冷的声音轻松地念道。
小鹿睁开……双眼？她的右眼又回来了，视力比以往清晰数倍，许多功能性的模块呈现在视野的边缘，任由她随意调取。
周围是干净整洁的手术室，她看到了E，对方在整理着手术器械，一旁的托盘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复杂零件。
流线型的双腿完全被替换成机械，纯洁的裙装遍布金属回路，绯红色的瞳孔闪过密密麻麻的数据，全身上下似乎只有胸口的心还没有被替换成义体。
义体化程度好高……
这是小鹿第一时间的印象，她在紫苑区也没少见到义体化程度较高的人，有的整个下半身都是机械义体，有的甚至把脑袋换掉了。
但她从没有见到能和E比肩的改造，她比起通缉令上的形象又在义体化上跨了一大步，这名沙奈朵对救下的少女毫不留情，对自己更是残忍。
“衣服，穿上。”
E瞥了一丝不挂的少女一眼，向她扔了一套衣物，嘴角微笑依旧。
小鹿听话地照做，全新的套装完全为了功能性而设计，将少女的身体包得很紧，让她略有些不适应。
“谢谢你，救了我……”
思量再三，小鹿率先打破沉默，认真地道谢。
“豁？”
原本专注于工作的E饶有兴趣地回过头，绯红色的目光赤裸地上下审视少女的身体，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奇物。
“我要纠正你两个错误。”
E嘴角的笑容愈加明显，她缓缓向小鹿踱步而来，碧玉般的手掌抚过浅色的嘴唇。
“首先，救下你的是你自己。如果你没有勇气翻进下水系统，然后被雨水冲到我的藏身处附近，你根本不可能遇得见我。”
沙奈朵和少女之间离得越来越近，绯红色的义体瞳孔勾魂夺魄。
“其次，你认识我？”
小鹿被E逼到墙边，她的心跳开始变快。直视着对方那双过于强势的双眼，内心的慌乱让她明白这个伊法不是她擅长应付的类型。
“是，朔之城大名鼎鼎的E……”
小鹿实话实说。
“是啊，朔之城的传奇，挂在最高通缉令上的罪犯~”
E的一只手掌拍在小鹿的耳侧，堵住了她逃避的路径。那双包含寓意的绯红让少女想要将视线移开，却被抓住下巴重新对上。
“你，对一个罪犯说谢谢？”
E几乎贴上了小鹿的脸，她看上去很开心。危险的气息蔓延进少女的身体，令她感到浑身麻痹，脸部像烫熟一样升起异常的高温。
没有得到回复，或者说那张因为惊慌而失去表情控制的脸就是最好的回复。
“啊~天真……”
肢体交错，小鹿完全被E抵在了墙上。她试图发力，结果被高度改造的身体竟然纹丝不动，答案清晰易懂！E在自己的身体里留了后门！
少女被捕捉到的反抗举动让E笑地无比愉悦，深邃的那双眼因此情绪高涨。她冰冷的手掌一只轻抚着少女的脸颊……一只却肆无忌惮地向下方探去！
小鹿的身体瞬间僵住，却只能任由幽兰般的气息喷吐在自己的口鼻，让露骨的语句在耳畔低声倾诉：
“你觉得，我冒着风险救下一个女孩，还给她装上昂贵的义体，是为了什么~”
哒哒哒！
外界激烈的枪声突然响起，中断了手术室内的强迫举动。
E的表情却也没见得不满，她的笑容收敛了些，放开了脸颊通红的少女，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悠然地坐到一边。
“当然是要让你变成为我所用的利刃。”
这其实才是真话。
小鹿经过改造的身体状态极佳，可她却不停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最好是全部的真话！
她从未想过那方面的经历，不管对象是男是女，毕竟无论什么人在她心中的地位都无法超过伊法。
哪怕对方是心灵世界中的伊法，终归也只是另一个“伊法”！
“去吧，处理掉那些碍事的家伙，顺便熟悉熟悉你的新身体。”
E托着脸颊，微笑着注视少女的背影。
小鹿从未有现在这样如此庆幸于自己被利用。
她稍显生疏地迈开步子，焕然一新的触感宛如重获新生，但总能感觉到微妙的异样。
少女审视装载在自己手腕下方的全新装备。
“梦幻之触”。
不同于其他赛博训练家一台梦幻之触匹配一只宝可梦的设计，纯白的屏幕中，数种不同的宝可梦随着少女的意念无延迟交替。
那些像素化的熟悉身影让小鹿微微屏住呼吸：
叶伊布，比雕，水晶灯火灵，三首恶龙，甚至还有……
厄诡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