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灼想起他妹妹沈东凌去世那一夜,突然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妹妹说:“兄长你认为我为了嫁给萧迟不择手段害姜心棠那贱人,很恶毒,你难以置信,不相信自己的妹妹是这样的人。”
当时他妹妹眼看已经快要不行了,所以想回远东。
可那一夜,他妹妹却突然精神了起来,虽然还是躺在床上起不来,但说话清晰明亮。
他妹妹自嘲地笑了一下,继续说:“其实我一直就是这样恶毒的人,我不恶毒,我哪能成为父亲的掌上明珠,哪能成为父亲唯一的女儿,让他疼我爱我。”
沈东灼当时就站在他妹妹床边,不明白他妹妹为何突然对他说这些。
然而他妹妹接下来的话,如一道道响雷劈在他心头。
他妹妹问他:“兄长还记得你十三岁,我九岁那年,我们从京都回到远东入王府的场景吗?”
她问完,自己就说:“父亲坐在王府花厅,腿上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边上站着一个十余岁的男孩,原本该属于咱们母亲的那个位置上,坐着白氏。”
白氏就是庶子的母亲。
他父亲当时边上那个十余岁的男孩,就是如今的庶子。
父亲腿上抱着的女孩儿,是庶子的同胞妹妹,白氏的女儿。
他妹妹又笑了一下,对他说:“他们一家四口当时那场景多幸福啊!兄长你当时就没觉得,你我在京都当了七年人质,回到远东已经是多余的吗?”
他们的父亲为了得到远东的兵马王爵,娶了皇家的郡主,也就是他们的母亲。
在他们母亲生三胎难产去世后,为了得到朝廷的信任,又亲手将他们兄妹送去京都当人质。
沈东凌被送入京当人质时才两岁,沈东灼六岁。
虽然沈东凌没有记忆,但她的乳娘告诉过她,她从出生到两岁时,父亲还是蛮疼她的。
因为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
但父亲再疼她,她在父亲心目中也比不过兵马王爵重要,所以她父亲为了手中的兵马王爵能稳固,亲手把两岁的她和六岁的兄长送去京都当人质。
可当她和兄长在京都当了七年人质,再回到远东,发现父亲多了一个女儿,抱在腿上,可疼了。
曾经只是妾室的白氏,直接坐到了她母亲的位置上,全府上下称其一声白夫人,俨然早已代替他们的母亲成了远东王府的女主人。
庶子也很得父亲的喜欢。
他们才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沈东凌说:“在咱们兄妹回远东半年后,我寻了个时机,把咱们那个庶妹骗到无人的地方,将她推入花池溺死,那样我就成为父亲唯一的女儿了,父亲才能再疼我爱我。”
“不,就算把咱们那个庶妹推入花池溺死,父亲还可以跟白氏再生,所以又过了半年,在白氏有孕去祈福时,我让乳娘雇人到寺庙对白氏的马车动手脚,白氏在回途中马车出了意外,一尸两命。”
沈东灼当时听到妹妹说这些,惊得说不出话来。
妹妹做这些时,才十岁左右,就能杀死庶妹,谋害父亲的妾室。
可沈东凌继续对他说:“咱们的母亲其实是父亲和白氏害死的,父亲靠娶母亲,得到兵马王爵,又觉得母亲是朝廷派来监视他的,故在母亲三胎时让其难产死亡。”
借生产让他们的母亲死,朝廷和他们的外祖父就无法追责,也不会怀疑他们父亲。
“咱们兄妹去京都为质七年,没有在父亲膝下长大,那些年是庶子兄妹在他膝下承欢,他宠爱庶子庶女比宠爱咱们兄妹多,他对咱们兄妹的父子父女之情,早已经在咱们入京为质这七年里日渐淡薄。”
“兄长你觉得我恶毒,可我若不恶毒,不将咱们那个庶妹除掉,父亲眼里只有她,怎会疼我宠我。”
“我是害了人没错,可那原本就是属于我的父爱,父亲本该疼我的,是被别人夺了去,我争回抢回,何错之有。”
“从那时起,我就懂得,凡是我想要的东西,名利地位,哪怕只是一件小小的事物,只要我想要,我就得去争、去抢。”
“我不想永远得仰赖咱们那个父亲的疼爱才能活得尊贵,我想嫁北定王,我想往上爬,我想叫他有朝一日也得看我的脸色,我又有何错?谁叫姜心棠那贱人阻我的路,阻我路的,都该死!”
“父亲重视你,把你带入军中接触军务,不过是因为你我背靠皇家,他不敢因为宠爱庶子就忽视你,更不敢不托举你,但他根本就不爱你!”
沈东凌的话,如一记记重锤捶在沈东灼心头。
他当时不愿意相信亲妹妹的话,觉得妹妹是临死前说的疯话。
他始终坚信父亲是爱他的。
但现在,他信她妹妹临死前那些话了。
……
沈东灼到达远东几日,就给孟梁安写了信。
萧迟派给沈东灼的军师,则在一个月后,往京都递了信给萧迟。
信中说沈东灼押了人证回去,还去抓了白家那位雇杀手的家奴,到军营当众揭穿庶子的恶行,但远东王为了护庶子,竟大逆不道说朝廷查案也有错,要自己再去查。
信是齐冥送入宫给萧迟的。
齐冥得知信中内容,怒道:“这远东王竟敢说王爷您查清的事有错,真是胆大包天,不把王爷您放在眼里。”
齐冥忠心,最见不得有人敢蔑视他家王爷的权威。
“王爷,要不要…”
齐冥抬起手,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意思是要不要派个人去远东,把远东王和庶子给干掉,简单粗暴,一劳永逸。
萧迟慢条斯理地将信放到烛下烧了:“不急,让他们先去斗一斗。”
沈东灼对远东王有很深的父子之情,在沈东灼对父亲没有彻底失望之前,贸然除掉远东王,反而会让沈东灼怀疑朝廷怀疑他,对他防备。
而且这么顺利就解决了远东王跟庶子,他派去给沈东灼的军师、护卫,还有何理由继续留在沈东灼身边、留在远东,以后为他监视沈东灼监视远东。
萧迟很有耐心,这事慢慢来,他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