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沉默,等着董世诚的诉说。
“我从宿舍出来,外面黑乎乎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多钟,偶尔有闪电袭来,照出附近的山峦,鬼魅一般。
我把白天打的土坯用塑料布盖好。在黑暗里站了好久。
郭奇他们几个要是没有走,或者没有出厂门从车上跳下来,潜伏在基地,这个时候应该在哪里?
枪,郭奇不止一次流露出来想得到枪,有了枪,就可以在厂里夺权。
现在听起来可笑,在那个时候 ,抢枪是经常发生的事。法不责众,有很多地方出现了冲击军政机关的事,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枪,而且有很人得手了,制造了多起死伤多人的冲突,他们盗抢,是比较温和的做法,在当时不算稀奇。
我往枪械库走,不见小田和小牛,他们虽然不是我的兵,是三排的战士,但我认识他们。
叫了两声,不见有人回应,我就知道出事了,拔腿 往回跑。突然一杆半自动步枪顶住了我的脸。
手电照过来。
一个高个子说:‘董排长,还没有睡觉啊?’、
我听出来是郭奇的声音。
‘你们怎么在这里?’
‘来借点东西用用。’
‘两名值班战士呢?’
‘他们不是你的兵,你操那么多么心干什么?一会儿就回去了。’
“你们赶紧离开,把小田和小牛放回来,我不会声张,今晚就当什么事没有发生。”
郭奇笑了,说道;‘你可以声张,要记着,今晚是你把我们放进来的,还有你乱搞妇女,我们可是有证据的。这两项加一块,你这小排长干到头了。’
我不敢再说话,有人用枪杵着我的脖子,让我面向墙壁,不准回头,不准出声。
冰冷的枪一直杵了我十多分钟,后来,枪口移动了,一个声音说:‘二十分钟之内不准动,负否则杀了我’
过了几分钟,我听周围没有了动静,矮着跑回到宿舍,我害怕极了,不敢去连部报告,过了没多长时间,紧急集合号响了。
往下你们都知道了。”
董世诚说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想是多年压在心头的石头没有了。
几名警员判断不出来董世诚说话的真假,几十年前的事,掌握的证据太少。
董世诚能说出来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他要是什么都不说,警方还得从其他地方着手,比如查他的税收等。
董世诚如果刚好碰见郭奇他们往外运送枪支,不会没有一点发觉,他这样说,等于自己没有一点责任,至少没有法律责任。知情不举,严重失职渎职,是纪律处分的范畴,即便构上犯罪,早就过了追诉时效。
“你在面壁的时候,听到什么异常没有?”
“没有。外面死一样的静。”
“跑回宿舍的时候看见什么人没有?”
“也没有。”
“老董,既然说了,就竹筒倒豆子,干脆利落。你没有看见人,可是有人看见了你。”
“不可能,如果有人看见我,在军区审查的 时候他就说出来了。”
“他本来想给军区说,但他相信你不会和枪案有关,所以没有说出来,说出来怕你会被隔离审查,会被开除军籍,甚至错误判刑。”
“会有那么好的人吗?那个年代,人人自危、人人冲动,军区的审查,好多人被错误的处理,不差我一个。”
“你好好想想,会是谁在那天晚上看到了你的行踪。”
董世诚又耷拉下脑袋。
警员从审讯的房间里出来,进行了一番商议。董世诚的态度总体是好的,也许几十年里,他一直被这件事折磨,良心不安,今天江北警员突然把他从机场带来,知道赖不过去。
几十年没有再问的案子 ,突然被提起,肯定是哪里漏了,要么是郭奇因为其他事被抓捕,把这事供了出来,要么是丢失的枪支重新出现在社会上,可能造成了大案,警方顺藤摸瓜,找到了他。
从部队转业以后,他几乎和所有的战友断了联系。他怕战友提起那个雨夜,怕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当排长时候的战友几乎都受到了波及,日子过得都不怎么好,有多个战友早早的离开人世,和枪案不误关系。
有了钱以后,他想救济比较贫困的战友,一是好久没有联系,不知道他们的近况,再就是怕有人看出来端倪,怀疑他在赎罪。
江北警员商议后认为,董世诚绝对没有说出来全部,因为回宿舍的时候他碰见了罗向阳,这个情节他不应该忘记,之所以不愿说,除了心里的愧疚,还有就是怕警方去调查罗向阳。罗向阳肯定不会说他的好话,当排长期间,两人明争暗斗,都想早一天提拔副连长。
警员们不再搭理董世诚,留他在屋里反思。
渐渐的,老家伙焦躁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继而大喊大叫。
警员们听着,也是拿不定主意,一进来,他就滔滔不绝的讲了基地的事情,甚至把自己的隐私都交代了出来,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有什么隐瞒 。继续留置,会不会冤枉人?
看董世诚发泄够了,一个年长的警员进去,扔过去一支烟。
“你们什么时候让我走?”董世诚生气的说。
“老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和你相好的那个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董世诚愣了一下:‘她嫁人了。’
“嫁到哪里了?”
“本厂的职工。”
“你们两个不是相亲相爱吗?你是军官,从士兵做到营长,军人是最可爱的人,她会舍得离开你?”
董世诚点上烟,又沉默起来。
“你知道,这事不难查,当年大厂多数工人在本地生活,他们大多退休了,一部分人还在岗位。”
“她死了!”董世诚轻飘飘的说出几个字。
警员震惊,本来以为一场风花雪月,青春的涟漪,会是凄惨的结局。脸上却波澜不惊,似乎早就掌控了一切。
“怎么死的?”
“在大厂楼梯拐角的横梁上上吊死了。”
“为什么会上吊?”
“我也不知道。”
“你应该清楚吧,敢说和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