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小院内,一片寂静。
楚青鸾冰冷的声音,宛如一柄淬了毒的大刀,直直刺入高阳的心中,还朝里面用力的搅了搅。
这股疼,有点钻心!
高阳看着楚青鸾那张完美的脸,听着这些话,他笑了。
那笑容,带着一抹凄凉,一份讥讽。
楚青鸾的话,字字直戳他的心窝,他哪怕想出声反驳,都反驳不出半个字。
憋了半天,话到了嘴边,高阳也只是说了一句,“视陛下为心中挚爱这一句,错了。”
楚青鸾听后,先是愣了愣。
但她不置可否,既没有反驳,却也没有认同。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她相信属于她的直觉。
“事已至此,夫……夫君打算怎么办?”
楚青鸾虽感到万分别扭,却还是出声问道。
她的一双眸子,紧盯着高阳。
毫不夸张的说,高阳的决定影响着天下大局。
武瞾是大乾之主,九五至尊,她自幼学的是帝王之术,掣肘平衡是她刻入骨子里的本事。
这件事在她看来,或许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虽寒了高阳的心,却也足够信任高阳。
高阳立下的功绩,皆化作了实打实的赏赐!
只是高阳视武瞾为朋友,武瞾则是站在帝王角度看问题。
在楚青鸾心中,这就是一笔算不清楚的糊涂账。
这一切,终究看高阳怎么想。
高阳忽然站起身,朝楚青鸾笑着道,“青鸾,你随我进房间,我给你看一件宝贝!”
说完,高阳便迈步朝屋内走去。
“宝贝?”
楚青鸾一脸怪异,脸色微红。
她一咬牙,还是提着裙摆走进了房间。
“青鸾,你把房门关好。”高阳站在床榻前,继续道。
楚青鸾脸上的表情越发怪异,但还是伸出纤纤玉手关上了门。
她深吸一口气,睫毛微颤的道,“高阳,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高阳一愣,“这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在房间看宝贝,又不是大庭广众之下!”
“好吧!那你脱裤子吧。”
楚青鸾咬着银牙,似是豁出去似的,那双纤纤玉手便也放在腰间的裙摆上。
“脱裤子?脱什么裤子?”
高阳目光揶揄,那股一直积郁在心中的郁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楚青鸾一愣。
随后她也回过神来,一张脸蛋瞬间绯红。
“高阳,我还以为你要缓解心中压力,你耍我!”
楚青鸾满脸通红,尴尬的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从此不出来了。
高阳摇摇头,道,“想清楚便也就不纠结了。”
“这宝贝,是真的宝贝!”
高阳蹲下来,从床底拖出一个大箱子,朝楚青鸾道。
“青鸾,来打开看看。”
楚青鸾走上前,先是看了一眼高阳,接着便一把打开了箱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几乎一瞬间。
楚青鸾脸色一变,满脸的震撼之色,甚至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嘶!”
她身为大楚二公主,见惯了天下奇珍,但在目睹箱子里的东西后,她还是忍不住失态了。
只因为,这些东西太过宝贵!
一箱子的琉璃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天下琉璃珍稀,一件巴掌大的琉璃便价值上万两白银,并且还有价无市!
要知道楚皇之所以放人,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高阳给了一块琉璃!
但高阳这里,竟直接有一箱?
这琉璃,不是异常珍贵吗?
楚青鸾神色震撼。
昨夜之所以重逢那么激烈,也有这琉璃的一部分缘故。
如此奇珍异宝,高阳却为了救她和珺珺,毫不犹豫的便给了楚皇!
结果,高阳有一箱?
高阳何等洞察力,一瞧楚青鸾的表情,便明白楚青鸾在想些什么。
他开口笑道,“只要我想,定国公府的仓库可装满琉璃,甚至天下百姓人人都用的起琉璃。”
楚青鸾嘴角一抽。
好家伙,她直呼好家伙。
原来不是一块,更不是满满一箱,是整整一仓库,是天下百姓人人都用的起琉璃。
而她,被高阳以一块琉璃从楚皇手里换了回来。
并且,她在感激之下……
但下一秒。
高阳的声音便随之响起,“可这琉璃之所以能这么多,甚至能到一种不值钱的地步,是因为你和珺珺。”
“这琉璃,因你们而诞生!”
嗡!
瞬间。
楚青鸾眸子一变,满脸不可思议之色。
“因为我?”
高阳双眸幽深,开口道,“当大公主的信传到定国公府,我便命府上工匠,以秘法来制琉璃。”
“按我所设想,天底下没有任何交易是钱所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便是钱不够!”
楚青鸾明白了一切,“所以一开始,你是想着以琉璃利诱父皇,勾起父皇心中的贪婪,逼他放人?”
“不错,一块琉璃不够,那就两块、十块,一百块!”
“即便楚皇,也扛不住此等诱惑!因为现在天下的琉璃太稀缺了。”
“但赫连察抓了二叔,送来了四份大礼,陛下要借匈奴之手,逼我出兵。”
高阳说到这,声音一阵沉默。
后来的事,楚青鸾都知晓了,也全都明白了。
高阳语气十分轻松,眸子也重新化作了古井无波的淡然。
他接着道:“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但你不知道的是,河西第二战其实是临时起意,那时我在雁门关命人以快马送了一封奏折至长安城。”
楚青鸾眸子骤然一凝。
“那封奏折写的什么?”
高阳笑了,“我向陛下进言,要再次突袭河西,我提出了横跨苏丹大沙漠,并且注明了这一片号称活人禁地。”
“奏折中,我没提以匈奴俘虏为向导,没说骆驼嗅水,没说胡杨西下指,更没说以铜盘预测沙暴。”
“我自有信心穿过苏丹大沙漠,可我更想看看陛下的态度。”
“我预想过于我而言的上中下三种情况,上则断然拒绝,令我班师回朝,称其危险,中则以快马回信,再次询问,最后才是下策。”
“上、中两种结果,我都可接受,亦可理解,可偏偏是下策。”
高阳说到这,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想要点上,却又发现没火,因此显得有些尴尬。
“沧澜山上,山顶冻死了几十个将士,白毛大雪伴随着狂风呼啸而过,肆虐整个沧澜山,白茫茫一片,苏丹大沙漠内,一眼望去,除了黄沙还是黄沙,沙子打在脸上像刀割,黑沙暴肆虐的时候,犹如天罚,那时我在想,陛下要是在这,会不会觉得震撼?”
“有时陛下太好,好到让我一介毒士,不惜竭尽所能的去帮她,无惧一切代价,纵是死,也不会心底去怨她。”
“可有时,我也在想,我高阳究竟是陛下身边最能信任的人,还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
“青鸾,你说我算什么?”
高阳抬头看向楚青鸾,声音很轻。
他分明笑的极为肆意,却感觉比哭都难看。
楚青鸾陷入沉默。
半晌,她才开口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怨陛下将你当刀,可你我心中也都很清楚,在权力者眼中,莫说是臣子,就连至亲也可为刀!”
“我不是为陛下说话,只是想让你慎重,或许在陛下的“社稷”中,真的也有你的存在!”
“虽然,这个猜测很牵强。”
“青鸾,这样的猜测很累,也很没意思。”高阳叹息一声道。
没有事实的猜测,都是自欺欺人。
此刻,楚青鸾明白了一切,也知道了高阳心底的答案。
“其实青鸾你来之前,我心中一直很乱,也并没有答案。”
“但你来之后,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