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小年。
大墨朝笼罩在节前的喜庆氛围中,街巷间已有人家挂起红灯笼,空气中飘着祭灶糖瓜的甜香,然而这份喜庆,在将军府的几个孩子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便如晨雾般悄然消散了。
按照大墨朝惯例,年节前夕,皇室宗亲及重臣子弟需入宫向圣上请安。
林小希对此期待已久,林景萧还特意换上了新制的锦袍,腰佩父亲所赐的灵玉,一路上都在盘算着要如何与舅舅分享学院里的趣事。
自然,是经过精心修饰的版本。
“舅舅定会夸我进步神速!”
他信心满满地对林景川说,一边整理着衣袖,“上次离宫时,他还说要亲自考校我的实力呢。”
林景川沉稳地颔首,目光却已敏锐地捕捉到宫门守卫的不同寻常。
往日里相熟的侍卫长今日不见踪影,值守的侍卫全都换成了生面孔,且个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鹰,查验令牌的过程也比以往严格了许多。
踏入宫门,那股异样的氛围愈发明显。
琉璃碧瓦依旧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飞檐下的金铃在寒风中叮当作响,可这熟悉的景致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宫道上来往的宫人依旧步履轻盈,行礼问安一丝不苟,可那低垂的眼眸中却难掩紧张。
几个捧着文书疾步而过的翰林院学士,连他们这几个显眼的孩子都未曾留意,只顾低声交谈着什么,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虑。
“奇怪...”
林景萧轻轻拉了下林小希的衣袖,小声道:“宫里的气氛好生压抑。”
林小希微微颔首,她的感知比兄弟们更加敏锐,但更让她觉得疑惑的是,对此,林信和陈以笙竟不说些什么。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往日的安宁祥和,而是一种无形的紧绷,仿佛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就连那常年萦绕在宫殿间的龙涎香气,此刻闻起来也带着几分沉重。
他们沿着熟悉的宫道,来到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乾元殿外。
还未走近,便见殿门外肃立着两排披甲执锐的禁卫,个个面色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将军、长公主,几位殿下请留步。”
大太监李公公快步从殿内走出,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陛下正在与几位军机大臣商议要事,特意吩咐了,等你们来了,便让将军和长公主进去即可。”
林信和陈以笙听此对着李公公点了点头,随后又叮嘱了几个孩子几句便进去了。
此时,
“连我们也不行吗?”
林景萧忍不住上前一步,“李公公,您再去通传一声,就说我们给舅舅请安来了。”
李公公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三殿下,不是老奴不肯通融,实在是...陛下已经吩咐了三遍,几位殿下不如改日再来?
林景川伸手拦住了还要争辩的二弟,温声道:“既然舅舅在忙,我们便不打扰了。还请李公公多劝着些,莫要让舅舅太过劳神。”
“大殿下放心,老奴省得。”
李公公连连躬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紧闭的殿门瞥了一眼。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乾元殿的殿门忽然开启一道缝隙。
一位身着紫袍的老臣快步走出,面色凝重,手中紧握着一卷文书,林小希眼尖地认出,那是兵部尚书周大人。
周大人显然没料到会在殿外遇见他们,愣了一下,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几位殿下这是...”
“我们来给舅舅请安。”林小希乖巧地回答。
周大人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最终落在林小希身上,眼神复杂地停顿了一瞬,才道:“陛下...近来国务繁忙,几位殿下且先回府歇着吧。”
说罢,便匆匆离去,那背影竟带着几分仓促。
这一幕让几个孩子心中的疑虑更深。
林景萧还想再问,却被林小希用眼神制止。
离开乾元殿,他们决定去寻澜清。
然而到了长乐宫,澜清却不在,不管几个孩子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
就在他们站在宫道上不知所措时,一队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快步从远处的宫门疾驰而入。
那些士兵的铠甲上沾着尚未融化的雪沫,肩甲处有一道明显的裂痕,边缘还带着暗红色的痕迹。为首的那人手中高举着一枚赤羽令箭——那是八百里加急军报的标志。
林小希的瞳孔微微一缩,她能清晰地嗅到了那队士兵身上传来的、被寒风带来的极淡的血腥气,以及一股来自遥远边关的、凛冽的肃杀之意。
“是北境的传令兵。”林景川低声道,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是从镇北关来的。”
这一刻,几个孩子终于确定——不是他们的错觉,而是真的出事了,整个皇宫就像一座被无形之力封锁的堡垒,所有人都遵循着统一的指令,对他们这几个“孩子”缄默不言。
那种被隔绝在真相之外的无力感,让一向活泼的林景萧也沉默了下来。
他望着乾元殿的方向,第一次意识到,那个总是笑着摸他头的舅舅,肩上扛着的是何等沉重的担子。
“我们去校场看看。”林小希轻声道,目光却依然停留在那些传令兵消失的方向,“舅舅...一定很辛苦。”
路上,几人异常安静。
就连最迟钝的林景墨也明白,这个年,恐怕不会像他们想象中那般轻松愉快了。
宫阙深深,锁住的不仅是皇帝的踪迹,更是一个即将席卷整个王朝的风暴。
“这算什么?”
林景萧终于忍不住,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不能同我们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