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门后,就一直沉默的林采薇,见到这幕后,终于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惊叫,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口,然后猛回头,跑出逄宅,手搭在门前的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萧麦则收回阴符剑:“愚蠢,自断一臂就能解决的问题,非要把命填上。”
出卖林渊的人已解决,他这便准备前往下一站。
结果没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瞎子,你杀了我爹,我迟早要你死!”
原来是逄冠的二儿子,刚才被打得近乎昏厥,这会儿已经缓过劲来。
亲眼见到老爹被打死,他趴在地上,目眦尽裂,顶着满脸的血,好似一头绝境犹斗的狮子。喊出的每个字都拼尽了全力,露出了野兽般森白的牙齿。
“有种!”萧麦欣赏他的勇气,“配当我的死敌。”
毕竟这个年纪,说难听点,瞅准机会报复一下林采薇绰绰有余。
逄冠在京兆府当差这些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家宅修得很气派,院子里不但有私磨还有一口私井。
萧麦拎起对方,大步流星就把他摁到了井边。
好汉不吃眼前亏,本来很硬气的二儿子,见萧麦要拿他填井,立即换了副面孔,不停地讨饶,道歉,哭喊救命,双手扒在井上不让自己掉下去。
“你今天要是能爆种,凭凡人境反杀我这个丹田境,我就饶了你,不然就给我下去!”
萧麦抬脚,踩在对方后颈上,往下一压,他便承受不住那千钧之力,“扑通”一声掉进了井里。
听到对方还在水里扑腾,萧麦又去到一旁,把几百斤重的石碾子拎过来,往井里一扔。
“咚——”
一声巨响,水浪溅出井口,呼救声戛然而止。
萧麦从来不是杀人狂魔,他很少会从杀戮中获得快意,轻易不会取人性命。
唯独这次,动手之后,不但没有无奈,反而十分畅快。
“当年我都不敢在高手面前乱说话,连报仇都是在心里喊。”
“不是主角,你装什么。”
畅快地深呼吸两口,萧麦才走出逄家。
“采薇,咱们该走了。”
林采薇的心情刚刚平复,听到萧麦的声音,转身再见到他,惊得腾腾后退一步,全身因恐惧而战栗得发抖。
京城中早就流传着,萧麦杀人如麻的煞神传说,她自然也听过不少。
但传说归传说,这次是亲眼所见。
萧麦察觉到林采薇的惊慌,深吸一口气,上前说道:“你应该亲耳听到了,确实是他出卖了你兄长。”
“嗯。”林采薇应了一声,许久才缓过来,说道,“谢谢萧大哥。我……我只是……好害怕……”
“呜呜——”
林采薇捂着红肿地眼睛,无泪地哭了出来。
“我是不是太软弱了,连仇人不敢杀!我不配做兄长的妹妹,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帮他报仇。呜呜——”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足够善良的人,即使见到仇人被杀,也会感到难过。采薇,守住你的善良,沾血的事情,还是交给我这种人来做。”
萧麦抬手,在林采薇肩膀上轻拍了两下。
这一刻,采薇好似受了莫大的鼓舞,抽泣着,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
乾丰赌档被砸的消息,迅速传到了赌王的巢穴——金窟。
住在金窟周围的百姓,有时候会觉得很奇怪,感觉自己所居住的世界是不完整的,就像是被一种无形之力生生地剥掉了一块。
可当他们真正试图寻找这方缺失的天地时,又总是一无所获。
这方天地,便是金窟。
金窟分为上下两部分,地上部分,是赌王程精诚穷奢极欲,更在皇宫之上的宅邸;地下部分,则隐藏着积聚起来的无穷财富,以及能够赚取这些财富的秘密。
据有幸进入过地下部分的人说,那里面的空气,都弥漫着金银的香甜。
此刻,赌王就斜倚在他那黄金打造的太师椅上,悠闲又优雅地削着手里的水晶梨。
他看起来不到五十岁,保养得极好,面皮因长期不见天日,显得比普通人白净许多。
一双手,如女子般修长而漂亮,赌场上的万千绝技,就在这双手上。
堂下一个身材丰腴的粉衣少女正在翩然起舞,飘飘若仙的衣袂,拂起满地金黄色的“枫叶”,如蝴蝶般绕身而飞。
春葱白般的柔夷,像是从少女身上长出的花瓣,不断变换着各种形状,时而掠过脸颊,与那张狐仙转世般充满魅惑的容颜相映成辉。
奇怪的是,有舞而无乐。
只因少女的存在,完全就是堂上的背景板。
赌王与他的军师、亲信及一干打手,目光都落在她跟前那副担架上。
乾丰赌档的档头兼账房就躺在上面,脑袋被裹得像个白花花的粽子,面门中间透出一片殷红的血迹,此刻仍不省人事。右手搭在胸前,三根手指变形,掰都掰不正。
脸颊红肿,跟猪头一样的庄家,正在哭诉萧麦打砸赌档、废掉冯金的经历。
不论是来自金窟的威压,还是对萧麦的愤恨,都令他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伴随着他的讲述,大厅内的空气,仿佛都冷得凝结成了冰块,吸到肺里,全身生冷。
“砰!”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金链的壮汉率先摁捺不住,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金樽玉盏呤叮作响,他须发皆张,怒吼道,“一个藉师之名的臭瞎子,逞凶逞到我们头上了!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往后谁还会把黑道放在眼里!”
另一个刀疤脸的汉子亦阴恻恻地笑道:“就算是天上仙人、地上宗师,也不能坏了地下世界的规律。王爷只需一声令下,我亲自出手,把那小子剁碎喂狗。”
赌王的军师,一个面皮焦黄,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者,慈祥地捋着胡须,语气也很和蔼,但话里的杀气之重,如同浸染过血海:“将门、捕门之流,自然要给风云岛面子,但我们是黑道,不处理瞎子,又与白道何异?”
话音未落,忽听“砰”的一声,殿门洞开,一袭高挑纤细的倩影,步入金窟之中。
原本专于议事的众人,一齐将目光投来,便再也挪不开,甚至于把乾丰赌档、处理萧麦之类的事情都给忘了。
甚至于黄金宝座上的赌王本人,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他摆了摆手。
守在殿门的护卫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正在演出的舞女,就把她往殿外拖去。
舞女脸色大变,拼命挣扎着向台上之人伸出手:“王爷,再给奴家一次机会吧!”
能融化无数英雄心的吴侬软语,堂上众人却充耳不闻。这般表现,不配成为金窟以美色控制世人的工具。
他们此刻眼中只有刚来的那名女子。
媚骨天成,妖姿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