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缓缓地摇了摇头。
额发略过莫离的鼻梁，滑向一旁，紧接着，握住他领口的手松开，换成了一只脑袋压在他肩膀上。
微沉的重量压在左肩，纪年像是挂在他身上一样，没有用一点力气，浑身放松下来。
莫离坐在病床的一侧，听着他呼吸的声音，和皮肤与衣服面料摩擦的窸窣轻响，还有心跳声。
墙上挂着的机械钟发出低而脆的声响，像是融于夜色的背景音，响声越来越缓慢。
时间拉长。
大概过了不到半分钟，那只脑袋从他肩膀上离开，又慢吞吞地靠回身后立起的枕头上。
纪年垂下视线，看着褶皱的被子和自己陷在里面的双手：
“晚安。”
他很轻地说。
过了一小会儿，莫离站起来离开病房，临走关上了房间的灯，啪嗒一声，房间陷入黑暗。
黑暗里，淡淡的木质香气还萦绕在纪年的鼻尖，他想到莫离的声音、温度，想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世界毁灭之后，这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他度过的每一天都是倒计时，时间飞速地流逝，却比他过往度过的无数年更加漫长——
他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间，遇到不合时宜的人。
在他最纯粹最不设防的那段时间里，他遇到天平；而在他毁灭世界的计划走到末尾这一刻，他遇到莫离。
明明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天平选定的继承人。
那家伙伪善、冷漠、没有人性，骗取他的信任后毫无征兆地想要杀了他，掐住他的脖子。
他生平遇见的第一个人，以最残忍的方式扭曲了他对他人的认知。
所以天平的继任者一定与他别无二致，一定都是同一副伪善的嘴脸，装作大义无私实际内心坏得流油。
天平想要世界和平，他就毁灭世界；
天平想要继承人，他就杀了莫离。
不然他还没来得及犯罪就死在天平手里，实在是太不值得。
至于此刻，他真希望天平能醒过来，亲耳听一听自己选定的继承人说出“我要毁灭世界”时，到底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意外吗？
你的手段，我会原封不动地用在你的继承人身上。
骗取他的信任，然后杀了他。
——
管理局。
时空城一片和谐与安详，工作人员四处奔走，任务者踏入大厅，或从光门走出。
他们从镜像宇宙里带回各种能量，填入天平的秤砣之中，使得两侧天平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管理局大楼的最高层，云端之上伫立着一只灿金色的庞大天平，天平中央，人影靠着粗壮的柱子沉睡。
支离破碎的意识海在祂四周漂浮，形成一片片凌乱的碎片。
碎片中画面闪动，偶尔破碎，又偶尔重组。
透明的云雾飘过，漫天的碎片中，一枚镜子倒映出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眸。
金光一闪而过。
管理局的平静刹那间被打破，所有主管及以上的高层步履匆匆地前往电梯，上到最高层。
空荡的楼层中只有一把座椅和办公用的长桌，长桌一侧，有人伸手拂过桌面。
金色长发曳地，天平听到敲门的声响，动了动手指。
房门弹开，龙傲天表情坚毅，步履匆匆地走近，不等人吩咐，立刻一个流畅的滑跪，滑到老板身前。
随后，阿莫赛斯一看场面如此糟糕，脸色微变，咬咬牙半跪下来，满脸苦涩。
“对不起，先生，继承人的事情出了差错，他现在已经进入最终考核，无法打断……”
龙傲天一脸悲痛和歉疚，“属下以死谢罪——”
他从腰侧拔出一只手臂长的宝剑，宝剑光华，剑刃抵上脖颈，欲要动手。
阿莫赛斯心一凉，正想阻拦，就见老板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动作。
没法，他只能用一种兔死狐悲的眼神望向同事，希望他看开一点，不要做出这么过激的事情。
要是龙傲天真死了，他不死还说得过去吗？
但——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道焦急一道平淡的视线齐齐望着龙傲天，他保持着即将自尽的良久，都没有动手。
时间一长，他额头冒出冷汗。
“不是要以死谢罪吗？”
天平搭在桌面上的指腹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请吧。”
“……”
龙傲天张了张嘴，瞳孔扫向左上方的位置，避开对方的视线，“呃，那个，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有。”
“您说，我立刻去办！”
龙傲天眼睛一亮。
“在夏添得到莫离的核心之前，你去杀了他。”
天平轻描淡写。
龙傲天陷入愣怔，过了一会儿，他不解地问：“谁是夏添？”
“重伤我的那位，就是夏添。”天平解释道，“祝你好运。”
“……”
龙傲天：不是，等等。
您的意思是——我去杀一个，半步弑神的狠角色？
他但凡有这个能力，直接反了天平算了，还在这里给祂打工干嘛！
“呃，如果我做不到呢？”
“没关系，不过是世界毁灭而已。”天平淡定自若地坐进椅子里，单手支着脑袋，浅金的眼眸半垂，“出去把门带上。”
“……”
龙傲天内心一片凌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办公室，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门外围了一圈人，同事见他出来，纷纷询问目前是什么情况。
龙傲天说不出话，像个雕塑一样站在人群中，紧接着，阿莫赛斯握着门把手出来，单手插兜，回应了众人期待又忐忑的眼神：
“没救了，等死吧，都散了。”
简单而致命的三连击结束，他绕过众人走进电梯，准备回去工作。
众人有些发愣，但见阿莫赛斯那正常的样子，又觉得问题应该不大，想了想还是带着满腹的疑惑回去上班。
只有龙傲天站在原地，认真地思考他该如何杀死夏添。
两个小时后。
他没有想到怎么杀掉夏添，倒是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位名字的来源——
那不是上帝的反义词吗？
——
最终考核。
深夜。
【滴滴……】
【任务4已更新】
【任务内容：为了拯救世界，请杀死「不死的积分通缉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