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孤白照做，看着天空。
天空真蓝，万里无云，周围也安静极了。
依云上城将药水滴落在她的眼睛里，顿时牡孤白感觉到一阵冰凉，她赶紧眨了眨。
他说道，“别擦掉。”
牡孤白听话，又再次抬头，“还要么？或者另外一只眼睛？”
“嗯，忍着。”他再给她滴上药水。
牡孤白眨了眨，几次之后，依云上城点头，“可以了。”他说罢，收了那药水。
而牡孤白还是仰着头，闭上眼睛不敢动。
他掏出白色的绷带，看她眼角以及脸上有一些泪水，他抬手，用手指指腹轻轻地拂去，“你眼睛真敏感。”
牡孤白抿了一下红唇，“帮我。”
依云上城给她绑上了眼镜，包扎好。
牡孤白现在是彻底看不见了，但她知道他就在她的面前。
“我拖累你了。”她低声说道，“对不起。”
依云上城看着她，将所有东西都收好了之后，凑过来，在她的唇上偷吻了一下，惊得牡孤白忙用手挡住自己的嘴，脸也涨红了，“你！”
“你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有多么重要。”他轻声笑，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刘海，“你现在看不到，那我替你看就是了。”
“再者，如果是说拖累，我可是拖累你不少。”依云上城轻声笑，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牡孤白心中又一惊，因为看不到，感觉却更加强烈，她的心在砰砰地乱跳。
“好了，我们走。”依云上城说罢就要拉着牡孤白起身。
牡孤白却反手扯了一下他，“我记得你的头受伤了，包扎了没？”
“嗯。”他轻声应。
“我……我摸一摸。”确认一下，免得他不懂得照顾自己，免得他敷衍了事。
依云上城笑了起来，心中的甜蜜就像是吃了糖一样。
他抓着她的手腕，然后往自己的头上摸，“包扎了，只差将所有的绷带都给缠上了。”
“还有心情开玩笑！”牡孤白的确摸到了他已经给自己上药包扎之后，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
依云上城拉着她起身，然后在她身前蹲下，“现在我背你，你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牡孤白喉中哽了一下，这个男人，他若是肯娶，她一定嫁！绝不犹豫！
她摸着他厚实的背，然后爬上去，一手轻轻勾住他的脖颈，另外一手抓紧了他肩膀上的衣服。
依云上城背着她起身。
才走了几步，听到牡孤白突然开口。
“依云上城，想娶我么？”
依云上城身形一颤，他刚刚听到的是什么？牡孤白竟然问他想不想娶她？
他听错了吧？呵呵！怎么可能这样问他呢？
要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想着娶她想到快要发疯！
不，也许说，想娶纪芸菀更加贴切一些，但，牡孤白既然是她的一滴真情泪，而且在这朝夕相处当中，他也已经深深爱恋着她了。
她不完全是纪芸菀，她的名字是牡孤白。
他喜欢纪芸菀，也喜欢牡孤白。
在他的意识当中，这两个人有着重叠的一部分，他的爱恋并不曾变过一分。
他想娶。
一直想。
牡孤白见他久久不说话，以为他并没有那样的想法，想想，也是，他要找的是纪芸菀，她是牡孤白，牡孤白怎么可能取代纪芸菀呢？他深爱的是纪芸菀，她曾经也警告过自己，自己永远都不要做别人的替身！
尽管，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爱上了这个深情又温柔的男人。
虽然有时候他很不可理喻，虽然有时候他很无理取闹，但是，他身上的优点，她怎么数都数不过来，他对她的恩情，她怎么都分不清也还不尽。
但是，就应该低贱自己，然后蹭上去求他娶么？
别开玩笑……
牡孤白轻声笑了，“我说的是……”
“是真的么？你真想嫁给我？”他低沉声音问。
牡孤白心头一怔，她深深一个呼吸，“如果你的心中只剩下我一个的时候，我就嫁给你。”
依云上城眉头紧拧，背着她走的脚步也停下。
“我心头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别无其他人！”他认真道。
“那纪芸菀，她又是何种地位？”
“她是你，或者说，你就是她，又不完全是她，但只要是你就够了。”依云上城背着她，大手原本是托在她的后背上，此刻更是收紧了一分，“就是你。”
牡孤白叹了一口气，“你老是分不清。”
“我不是分不清，而是我太清楚。”依云上城看着前方的雪山，“你是她的一滴真情泪，你对我有情，也是因为她是对我有情的。”
“牡孤白，不相冲的。我爱你，正如当初爱纪芸菀一致，也会直到永远都依然爱你。”依云上城轻声表白。
牡孤白怔愣了许久，她抓着依云上城的肩膀猛地一收，她勾住他的脖颈，然后慢慢地摸上他的耳朵，她凑到他的耳边，道。
“依云上城，从今往后，将纪芸菀忘记，纪芸菀改名字了，她的名字叫做牡孤白。记住，是牡孤白。”
依云上城听着她的这话，浓眉紧拧。
牡孤白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知道了么？答应我。”
依云上城抬眸，看向天边的云彩，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迈开了步伐，往山上走去。
牡孤白听着他的脚步声，虽然不知道他脸上是何种表情，但是她仿佛也知道他心中的那一份决定。
他还是无法忘记纪芸菀三个字，让牡孤白三个字去取代纪芸菀那三个字，他是不肯的。
依云上城，你这样，真的很残忍。
圈住了我的心，却不将你的真心交付给我！
这般，我会恨你的，我会恨你的知道么！
牡孤白伏在他背上，不再说一句。
依云上城一路上也如是，两人就像是突然陌路了一般，谁也不说一句，只是相伴前行的陌生人而已。
当爬上最后一个阶梯的时候，依云上城看着下面皑皑白雪，低声一叹。
“牡孤白，你就是她，为什么要跟自己比个高下？为什么要如此之累？我以前也与人比过，谁知道将你给比输了。如今你在身边，无论你是生是死，永不放手。”
“别说让我忘记什么，我无法忘记！那是我的过往，我都会永远记住！”
“早在地狱，孟婆在奈何桥边对我说，西域王，喝一杯孟婆汤，喝了之后，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忘记所有痛苦，也算是渡了我这非人非魔的怪物。”
“可我没有喝。”他轻声叹，将牡孤白慢慢地放下，“若是让我忘记你，若是让我活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里，那世界又有何意义？世界又与我何干？”
牡孤白抿了抿嘴，她伸手想着要找摸依云上城。
依云上城伸出手，给她摸到了自己的手臂。
她上前，摸着他的手臂，然后往上，她摸上他的五官。
五官俊朗，在双眼还好的时候，她看他就知道他是个超级美男子，而今摸上他的脸，更是发觉他刚毅、霸气，而不可一世。
牡孤白上前抱紧了他的腰身，扑进他的怀中。
“对不起。”她轻声道。
依云上城怔愕了一下，看着自己怀中的牡孤白，他抬起手将她抱得更紧，“孤白。”
牡孤白窝在他的怀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她如果真的是纪芸菀，那就让她之前的记忆也恢复吧！她真的没法接受自己的男人心中还有别的女人，尽管他固执地认为是同一个人。
“我想娶你，牡孤白，我依云上城想娶你！”依云上城两手紧握着她的肩膀，说道。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问道。
“就，就这样？”牡孤白脸上有着几分羞赧，他不会就这样就算是求亲了？
“那，那要怎么样？”依云上城皱了皱眉头，但随即点头，“我明白了，要下聘那些，是么？”
“算了，也没有那么讲究。”牡孤白低头，含羞一笑。
她低声，“答应你了。”
“答应了？”他惊讶地盯着她，“牡孤白，你答应嫁给我了？”
“嗯。”牡孤白到底是女子，脸上有着几分娇羞，她掩面转身不敢被他看红润的脸。
谁知道，依云上城一个上前，直接将她公主抱地抱起来，“太好了！我依云上城娶到牡孤白啦！”
牡孤白轻声笑，轻打了一下他的手，“别乱嚷嚷。”
“这里是？”应该是到山顶了吧？虽然看不见，但是她有察觉。
“是，已经到了雪山之巅。”依云上城微笑，心情好得不得了，他将牡孤白放下来，然后捧着她的脸，低头就吻了上去。
牡孤白微愣，但，在他加深这个吻的时候，她心跳更加加速，也忍不住微微张开红唇。
他闯了进来，更加深情的和她拥吻，大手也扣着她的头，另外一手则是揽着她的柳腰让她更加靠近自己。
“哎呀呀，啧啧啧，你们这两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出如此龌龊之事，真是辣眼睛啊！”冷不防的，身后突然一名老者喊道。
依云上城和牡孤白皆是一惊，牡孤白也赶紧推开依云上城，依云上城牵着牡孤白的手，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
他盯着那花白胡子的老者，“你是谁？”
“老朽还没问你们是谁呢？真是的，上了这圣地，就应该守规矩，多余的事情，不可做！”老者瞪了依云上城一眼。
依云上城脸一沉，更加牵紧了牡孤白的手，“我与娘子觉得在这风景尚好，忍不住吻一吻，又有何错？”
“哼，你这老头，估计是没伴儿才会妒忌我与娘子！”
依云上城自牡孤白答应嫁给他之后，整个人神气得不得了，恨不得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依云上城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有牡孤白这个娘子。
而且，阻挠他和牡孤白恩爱的，都是嫉妒他羡慕他的人！
牡孤白听着依云上城这大言不惭的话，瞬间脸红成红烧虾子，她赶紧扯了扯依云上城的袖子，“别说那些话！”不知羞！
“怕什么，我说的是事实，这老头分明就是羡慕嫉妒恨！”依云上城可神气了，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
老者脸上尴尬不已，一拂衣袖，“不知廉耻的家伙！哼！”他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牡孤白忙喊，“且慢。”
“喊他干什么？这老头，打扰别人办好事着实可恶，理应直接扔下山里去！”依云上城被人打扰亲吻，很不爽呀！
“你！”老者被依云上城气得脸色一白。
他大力拂袖，“懒得跟你这小子计较！赶紧下山，这里不留人！而且今日并非十五，千面大人不在此，速速离去吧！”老者说完就往别处走。
依云上城听到“千面大人”这四个字之后，脸色微变，他轻拍了一下牡孤白的手，“在这里等我。”他说罢，身形犹如闪电鬼魅一般，直接窜到了老者的面前。
“我们正是千面狐那家伙请上来的，这说明那家伙在这。去，叫他出来！”依云上城也是毫不客气，他伸手直接要抓上老者的脸。
“你干什么！”老者可是惊了，这个男人蛮不讲理，等千面大人来了之后，一定要拜托千面大人好好地修理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依云上城嘴角冷笑，他的速度更快，尽管老者想着抬手挡住他，不让他摸向脸面，但还是被依云上城抢先一步。
依云上城一抓那老脸。
“哎呀，好痛啊，你这小子你干什么！”老者大喊大叫，恨不得将依云上城大卸八块解恨。
依云上城见那脸是真的，才松了手，负手而立，冷笑，“谁让你那什么千面大人总是喜欢变脸面？我认不出，但抓，总能抓出感觉来！”
老者骂道，“哪里有人这样的！真是可恶！”
他骂着赶紧往雪山之巅的那些宫殿跑去。
依云上城忙回到牡孤白的身旁，牵着她的手，“走，我们也跟上去看看。”
“好。”牡孤白对于他的“不多说直接抓”的行为表示汗颜，但想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而且自己现在眼睛暂时失明，更是无法看出千面狐伪装成了什么样子。
也就是说，依云上城的方法很直接，也很行。
“你下次，先问问遇见的人是不是千面狐，先观察一番，然后再决定出手抓他的脸看是不是真的。知道吗？”牡孤白被他扶着走了两步之后，还是说道。
“嗯，娘子说的，我记住了。”他现在开口闭口的娘子模式，娘子最大，娘子说的就是真理，他永远都会记住。
牡孤白叹了一口气，罢了，只要不过分，随他开心就好。
两人很快到了一片林子，这林子是无忧花树林，树枝丫全都光秃秃，一些雪压在那上面，像是要将枝丫都给压下来。
“这周围是什么？”牡孤白听到一些雪时不时掉下来的声音。
“林子。”他解说，“这一片的都是林子，但周围都是白雪皑皑，前面不远处好像是宫殿，我们去看看。”刚刚出现的那个老者现如今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估计是藏起来了。
“林子，是无忧花林。传说中，这里曾经住过一对雪山夫妇，他们在这里栽下无忧花林，每年花开的时候，无忧花瓣会飘落下来，然后飘落在雪山下，甚是壮观。”
牡孤白将自己曾经听说的说道，“好像还有一棵铁树，铁树千年开花一次，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看到？”
“不能。”依云上城声音低沉，“因为，还差两百年，才到一千年这个轮回。”
牡孤白看着他，八百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他失去了什么，他又得到了什么？那铁树开花要等千年，那八百年前开花的时候，他看到了么？
如果看到，他又与何人看？是那个叫做纪芸菀的女人？
“不过没看到也不打紧。”依云上城低声安慰她，“因为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就叶子和花，一簇簇的，白色。”
牡孤白由于被他牵着手，她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你看过了？”
“嗯。”他没有逃避，眼神看向前方。
他不仅看到，还看到纪芸菀和南旭琮在铁树下偎依在一起，令他嫉妒到发狂！
但那也只是过往云烟了，他现在已经多了牡孤白。
他不用嫉妒，不用羡慕，这里有他喜欢的人了。
“依云上城，你在笑吗？你笑什么？”牡孤白突然问，还拉了一下他的手。
依云上城收敛了自己的笑容，看她，“你明明看不见我，为何知道我在笑？”
“我能感受。”牡孤白回答，“我觉得你开心。”
“嗯，因为多了你，我才会开心，才会笑。”依云上城笑出声来，“呵呵，哈哈！”
牡孤白听着他的笑声，也不禁跟着他笑了笑。
“走，去会会那千面狐。”依云上城牵着她的手，扶着她一起走，“孤白，等到你的事情结束之后，跟我走吧，我想带你走遍这天地山涧，想带你走过天涯海角，很多地方，我想带你走过。”
“好。”牡孤白应了。
两人走到宫殿门前，依云上城看着掩着的大门，他上前去，用力一推。
吱呀——
大门缓缓被推开。
依云上城回到牡孤白的身边，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进了这宫殿里。
“周围是什么？”牡孤白不禁又问，如果眼睛没有暂时失明就好了，她想看看这里，看看传说中的雪山之巅到底是什么样子。
“很多金身佛像。”依云上城环顾着这宫殿，“并不像是宫廷中的宫殿，反而更像是佛堂。”他牵着牡孤白的手进去。
“佛像下面，是摊开的卷轴，卷轴上，写满了佛经。《金刚经》、《慈悲三昧水忏》、《般若波罗蜜心经》等等。”依云上城牵着牡孤白的手走过，他看到那上面写着的文字。
字先用刀刻上，然后采用狼毫描绘，有一些墨色已经褪色，但，又被人用狼毫描绘了一遍。
字迹苍劲有力，而有一些又较为清秀，这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所写的。
他伸出手，摸上那些字迹，脑子里却忽而想起那两个人。
纪芸菀和南旭琮曾经在这里住过，就在他依云上城死了之后，结束了所有纷争之时，南旭琮带着纪芸菀上了这雪山之巅，在这里，他们朝夕相处……
依云上城眸色一沉，手中拳头立即紧握。
“依云上城，还有其他什么的吗？”没想到牡孤白又问道，打断了他的沉思。
依云上城转头看她，看她也正在用手摸着那些凹进去的字迹。
“现在这里看到的就是这些字了。”依云上城压了压心绪，才开口，“我们进去再多看。”他牵着牡孤白的手往里面走去。
当走进去的时候，他看到了宫殿中央放着一幅巨大的画卷，画卷上江山、山河涌现，栩栩如生一般，气吞山河，气势磅礴。
依云上城眉头紧皱，“一幅画，挺大的，不知是何人所作，也不知何时所作。”他看到那落款“南旭琮”三个字，他走过去，手中无声聚集起一股蓝色的真气力量。
“肯定很久了，应该算是这雪山之巅的宝贵遗产吧？”牡孤白问道，摸着上前，想着摸这画。
依云上城立即撤走了自己手中的力量，但随即抓住了她的手，“别摸，上面很多灰尘，脏。”
“哦，好。”牡孤白点点头，“除了画，还有什么？”
“没什么了。”依云上城转眸看了这里一圈，“就还有个舞台。”
“舞台。”牡孤白轻声重复了这两个字。
他盯着那舞台，仿佛看到纪芸菀正在那翩翩起舞，可是，佳人不为他而舞。
依云上城低眸，不再看。
“如果往后真有机会，我跳支舞给你看吧！”突然，牡孤白轻声开口。
依云上城惊愕抬头看她，“跳舞给我看？”
“是呢！”牡孤白轻声笑，脸上也有着几分含羞，“是不是觉得很怪？我乃是女将军，干的是上阵杀敌的活儿，但怎么会跳舞呢？”
“不，像你这样的女子，就应该一舞倾城，倾国倾人心。”依云上城盯着她，眸子里多了几分柔情，“牡孤白，我等着你的舞。”
牡孤白笑了笑，“好啊！”
“哎呀呀，老朽才走了这么一圈，你们又给说上了——我说你们，你们怎么能够闯进这里来！”不知何时，那白胡须老头又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