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之外，是克修利亚地宫 —— 这片被十二部落奉为圣地的祭祀领地。
十四载光阴流转，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曾经的地貌被重塑，早已旧迹难寻。
凌景站在石棺旁，目光落在棺中沉睡的女孩身上。
她体内的力量被何慧与第九号实验体夺走了一部分，至今仍未苏醒，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
这具石棺由黑蟒鳞片打造而成，是历代旧民大祭司的墓穴，散发着古老而神圣的气息，能够抵御外界侵袭。
凌景将之前夺取的神碑取出，嵌入旁边的雕刻红蟒石柱之中。
他红色的血液滴入神碑，神碑发出幽暗的光芒，浓稠的黑水从神碑中缓缓渗出，顺着石柱流淌而下，最终环绕住石棺，如同有了生命般，一点点滋养着棺中的姜晨。
他凝视着石棺里的人，她身上穿着十二部落的服饰，那独特的纹样与色彩衬得她多了几分归属感。
凌景的眼神柔和了些许，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会真正属于这片土地，属于他身边。
他看着她恬静的面容，思绪忽然飘回多年前那个夜晚—— 他杀掉了企图靠近她的异能者，那些被何慧控制来寻找她的人。
那天之后，他们之间没有争吵，甚至没有一句重话。可夜里避难舱内，她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悄悄挪过来依偎进他怀里，用温热的脸颊贴着他的手臂。
白日里，她依旧是最乖巧的妹妹，会在他蹙眉时安静地退到一旁，事事体贴，满眼敬爱，可那层无形的隔阂，却像淬了冰的薄膜，裹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黑水侵入她的身体，一切才悄然改变。
旧民并不惧怕黑水，这是红蟒赐予他们的生机，但何慧所改造的黑水极具侵略性，强大的能量，搅动着她的神经。
她滚烫的体温几乎要灼穿单薄的衣衫。
也只有在这时，她才会重新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
她将脸埋在他膝头，用滚烫的脸颊亲昵地蹭着他的衣料，细碎的发丝扫过他的皮肤，带着灼人的温度。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哥哥，你会不会不要我？”
“不会。” 他垂眸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哥哥，你会的。” 她却固执地摇头，泪珠顺着下巴滚落，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你所看见的，都是你想看到的…… 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我。我也并没有那般对大哥哥好，只是因为你会保护我，所以我才会说你爱听的，做你想要我做的……”
她用力咬住下唇：“从前的这些都是讨好…… 我心里想的，其实只有我自己…… 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他抬手，指腹轻轻揩去她脸颊的泪水，狭长的眼眸黑沉沉的，像浸在墨里的寒星，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声音低沉而笃定：“你没有错，所以，不要再难过了。”
“你会好好活下去的，我答应你。”
他收紧了怀抱。
凌氏家族的未成年成员战力尚未觉醒，向来需要成年族人贴身保护。
可在地堡这暗无天日的囚笼里，连成年族人都自身难保 —— 变种生物在通风管道里织网潜伏，金属摩擦声稍一响动就可能引来致命袭击；食物空缺更是常态，压缩饼干的碎屑都要掰成几份分着吃。
阿晨起初与他并不亲近，像只警惕的小兽，总在他周身三尺外徘徊。直到母亲离开，那道最后的屏障轰然倒塌，她才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将他视作唯一的依靠。
她总是踮着脚，把找到的半块发霉面包先递到他面前，指尖捏着面包边缘，小声说：“哥哥，你先吃。”
即便先天不足，身形比同龄孩子瘦弱许多，她也会在逃亡的间隙，偷偷跑到废弃的储藏室练习他教过的刀法。
残刀握在她手里晃晃悠悠，常常练得虎口发麻，却从未听见她喊累。
有次被他撞见，她非但没躲闪，反而扬起沾着灰尘的小脸，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哥哥，别担心，我以后会报答你的。我会成为最强者，以后我来保护你，就像你现在保护我一样。”
四分真心，四分讨好，还有两分他读不懂的炽热，像暗夜里跳动的火苗，明明灭灭。
黑暗的日子她等待，蛰伏，她会汲取任何的养分，然后野蛮生长。
他忽然觉得，或许地堡的日子，竟是他此生最平静的时光。那些过往的梦魇，在回忆里渐渐褪色，倒像场模糊的旧梦。
—— 族人的背叛，父亲自毁身躯，飞溅的血肉溅在他脸上，滚烫的，带着铁锈味，那道始终挺直的脊梁在火光中轰然弯折，留他一个人，在漫天火雨中被叛族的刀锋逼到绝境。
母亲黑色的长发在祭坛上散开如枯萎的花，她最后看他的眼神空得像口井，往后漫长的逃亡岁月里，她的眼眸再无生机，最终放任何慧将她掳走，连一个回眸都未曾留下。
她看向石棺的人，是他抓住了她，在万念俱灰之下，又死灰复燃！
“姜晨，我们会再次相见。”
……
黑潭之上，雾气如纱幔般缭绕。
黑金残刀斜插在姜晨身侧的岩石上，刀柄的暗纹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周景明指尖轻轻拂过妹妹苍白的脸颊，昏迷中姜晨的眉头仍微微蹙着，像是陷在某个不安的梦境里。
他缓缓举起残刀，刀身竟温顺地在他掌心轻颤，仿佛能感知到他此刻的心意。
石潭里的红蟒早已盘绕而上，鳞片摩擦着他们的脚踝，蛇信吞吐间带着温热的气息，却没有丝毫攻击性。
“噗嗤 ——”
利刃入肉的闷响在寂静的潭边格外清晰。
温热的血液顺着刀身滑落，滴入黑潭的瞬间，水面炸开细碎的血珠。
红蟒发出一声悠长而低哑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扭动起来。
它身上的红光如潮水般褪去，顺着姜晨的发丝渗入她的皮肤，她背部的黑色图腾骤然亮起，又迅速隐去。
绿色要塞突然传来洪钟般的哀鸣，声波震得潭水泛起层层涟漪，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场献祭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