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晨望着眼前的人，章丰歌的脸上只剩一片麻木，像蒙着层化不开的霜。
记忆里的他，曾是十一区最出色的守城人队长，银色制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那时海队还在，雷鸣总爱咋咋呼呼，洪锐则总是在旁边与他拌嘴，而她和他们一样，异能值在守城人里排不上号，可章丰歌还是把他们都纳入麾下。
如今，十一区的守城人小队，就剩他们两个了。
章丰歌的目光落在姜晨身上。
五年未见，她长高了不少，脸上的神情也更加沉静不少，再不是那个需要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
他却早已不是那个能挡在众人身前的队长了。
克拉克第二代基因在血液里肆虐的痕迹清晰可见，指尖泛着变异后的青黑，喉咙里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腥甜——那是雷鸣的血。
被注射基因的日子里，理智一次次被兽性撕碎，当他从狂暴中惊醒时，只看到昔日队友倒在血泊里，胸口还插着他异化的手臂。
那些曾被他护在身后的同伴，竟成了他失控时的 \"食粮\"，他成了自己最唾弃的怪物，成了亲手将队友推入深渊的刽子手。
地牢深处没有天光，只有藤蔓的阴影在石壁上晃动。
随着力量一点点流逝，被基因扭曲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清明，可这份清醒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铺天盖地的自我厌恶。
或许这样也好，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以这样一副模样终结，或许这样也好，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以这样一副模样终结。
“雷鸣…… 他…… 走的时候…… 痛苦吗？” 章丰歌垂下眼眸，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影。他没有抬头，不想在她眼里看到和自己一样的憎恶。
姜晨缓缓跪坐在他面前，膝盖触到冰冷的石地，她仰头望着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没有。雷大哥说他只是有些累了，海队和洪锐来接他了……”
她顿了顿，喉间发紧，“章队，你知道的，雷大哥那个人，最喜热闹，他不会再孤单的。” 她刻意避开他眼底的猩红，像从前无数次并肩时那样，语气里带着笃定的温柔。
泪水无声地落在石地上。
姜晨伸出手，轻轻拥住章丰歌的身躯。
他的身体在她怀里剧烈地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脖颈滑落，渗进衣领，滴在肩胛骨上，温度带着灼人的痛感。
“是我…… 是我杀了他……”
旧民与地堡人的战争早已愈演愈烈，何慧博士已经开始大规模将克拉克第二代基因投入异能者甚至普通平民体内。那些被改造的人，成了不知疲倦的生化机器，杀戮成了他们生存的唯一方式，再无半分人性可言，章丰歌永远不是最后一个。
“章队，这不是你的错。” 姜晨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定， “他不会怪你的，永远不会。”
姜晨温热的呼吸打在他冰冷的皮肤上，像一小簇跳动的火苗，烫得他皮肤下的血管轻轻颤了颤。
他原本尚算清明的眸色倏地黯了黯，她细密的红色血管在细腻洁白的皮肤下缓缓流动。她身上的气息裹着草木的清新，混着血肉的温热，柔软又馥郁。
他喉咙里感到一阵发紧。
她还在低声说着什么，那些关于雷鸣、关于过往的碎语，像钝刀子似的割着他的耳膜。她在怀念失去的同伴，用记忆里的过往挽救他失陷的人性。
他却在这里，生出了狰狞的念头 ——
想埋进她细腻的皮肤下，吮吸那带着芬芳的血液，贪婪地、毫不节制地，将这蓬勃的生命力尽数纳入腹中，彻底拥有她！
章丰歌缓缓垂下眼眸，视线的余光扫过角落那堆干枯的尸体。
他们蜷缩着，像被抽走了骨头的麻袋，他还记得那两个士兵俯在旧民身体上的模样，喉结滚动时发出的黏腻声响。
恶心！
如今却在齿间尝到了相同的、野兽般的渴望。
而眼前，是他们中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
她温热的身体里藏着蓬勃的生命力，每一寸肌肤都透着鲜活的红，与他这双沾满友人鲜血、早已堕落成魔鬼的手，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干枯的双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颈部那块洁白细腻的皮肤。
怀抱着他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是在害怕吗？
是害怕的！
章丰歌的右手猛地扯了扯缠在身上的黑色藤蔓，尖刺瞬间扎进掌心，细密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顺着藤蔓的纹路蜿蜒而下，像开出了一串妖冶的血红色小花。
血液流逝带来的眩晕感漫上来，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心底的野火，那股嗜血的疯狂与占有欲终于被暂时压了下去。
他猛地向后微微挣脱，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颈间的肌肉紧绷着，避开了她靠近的气息。
掌心的刺痛还在蔓延，提醒着他不能再靠近半分。
姜晨的手臂却反手收紧，将他搂得更紧了些，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的。”
她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羽毛，带着刻意放缓的从容，“章队，你可以控制住的。”
她微微侧过头，颈侧那块细腻脆弱的皮肤便露了出来，薄薄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呼吸轻轻跳动，像初春冰面下悄然流淌的溪水。
“我的血液能让你恢复得快些，章队。” 她顿了顿，语气里掺了点玩笑般的认真，“我不是别人，如果你控制不住的话，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毕竟，我最惜命了。”
她甚至弯了弯嘴角，那抹笑意浅淡得像水墨画里晕开的墨痕，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再说，不过是一点血而已，我回头多喝两碗营养剂，睡一觉就补回来了。”
姜晨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知道章丰歌向来不善言辞，可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却比千言万语更清晰。
当年在悬塔，她异能值低微，每次分配任务，他总不动声色地把最安全的杂事交给她，还总让最可靠的海队陪在她身边。那些细碎的片段像散落的星子，此刻在她脑海里连成了片光。
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姜晨在心底轻轻自嘲。
她终归是信他的，信他眼里那点尚未熄灭的清明，信这个曾教会她 “守护” 二字的人，能守住最后一丝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