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海队去迈索西亚是偶然，对吗？”
姜晨的脸轻轻贴在他的脖颈处，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的肌肤，能清晰地听到他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声音，像暗夜里平稳涌动的溪流。
他的心跳一如既往地和缓，没有丝毫波动，只从喉咙里溢出一个轻浅的 “嗯”。
姜晨微微点头，脸颊在他颈间蹭了蹭，声音低得像叹息：“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凌景没有说话，只是环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将她更牢地圈在怀里，像是要通过这样的力道传递些什么。
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指腹在她后颈轻轻摩挲，那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却又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晦涩。
……
姜晨望着眼前这辆再次改装过的装甲车，车身上新焊的钢板泛着冷光，与旧有的伤痕交错，雷鸣那震得人耳膜发颤的爽朗笑声，仿佛还萦绕在车辙碾过的尘土里。
她的目光扫过车厢内侧，罗斌曾经蜷缩的那个角落，暗红色的血迹被反复擦拭得只剩一道浅淡的印子。
装甲车还停在老地方，轮胎下的碎石纹丝未动，可身边的位置空了又空。
一切看上去都和从前一样，一切却早就天翻地覆。
“姜姜？” 麻雀的声音将她飘远的神思拽了回来。
姜晨转头，视线撞进对方熟悉的眼眸，莲雾和阿雅站在另一侧，晨露打湿了她们的发梢。
“阿雅，我以为你不愿意回到那个地方。”姜晨的目光落在阿雅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
雾都对她而言并不是很美好的地方，她原本是希望阿雅能帮忙写份雾都的生活手册，莲雾和海天青都没在那儿长住过，唯有阿雅熟稔那里的地形。
没料到她竟会点头同往。
阿雅仰头笑起来，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碎发，银质耳坠在晨光里晃出轻快的弧线。
这些年在绿色要塞，她眉梢的郁结渐渐舒展，性子倒比从前爽朗了许多。
“虽然都是些不好的回忆，”她脚尖碾过脚边的小石子，声音轻快却藏着笃定，“但雾都那么大，我未必就要扎在过去的泥沼里。况且……”
她抬眼看向姜晨，睫毛上的露珠轻轻滚落，两人都懂，如今的绿色要塞，于她而言早已不是能安身的地方。
阿雅迎上姜晨带着担忧的目光，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工具包，那里装着她赖以生存的家伙什，语气笃定：“我如今已经自由，自己也有一门手艺在。旧民之中不少人是我救下来的，消息也算灵通，我们在雾都会很安全的。”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一旁的莲雾和海天青，最终压低声音补充道：“别担心，我会帮你保护好他们的。”
姜晨望着她眼中闪烁的坚定，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好”。
“这是之前在绿色要塞的暗楼里发现的，有关十二区的记载。” 海天青走上前来，将一本边缘磨损的小本子递向姜晨，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怅然，“他…… 周漾在迈索西亚被囚禁的时候，就一直在捣鼓这些，说也许以后对你有用。”
姜晨接过本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翻开时，周漾那向来工整认真的字迹映入眼帘，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十二区及凌氏家族的旧事，连些细微的传闻都不曾遗漏。
她望着那些力透纸背的字迹，心头忽然一涩，没想到这个几近消失在烟尘里的家族，最终竟由一个地堡人是后代书写了历史。
她抬眼看向牢牢守在海天青身侧的周漾，他没有服用那枚药剂，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周遭任何风吹草动似乎都能引来他如利爪般的警惕。
海天青垂眸看着地面，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纠结：“我还没有做下决定。”
姜晨见状，便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指尖刚要触到海天青的衣料，旁边的周漾指节猛地绷紧，泛着冷光的甲片 “唰” 地一下竖了起来，带着凛冽的锋芒。
“周漾。” 海天青低低唤了他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周漾的目光在姜晨停在半空的手上顿了顿，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响，那些竖起的甲片才缓缓收回，指尖的弧度却依旧带着戒备的张力。
姜晨的手轻轻落在海天青的肩膀上，能触到她绷紧的肩胛。
海天青微微仰视着这一双沉静的眼睛。
“雾都虽雾气弥漫，但山峻险要，易守难攻。那里异变草药极多，也许对周漾有用，莲雾和阿雅会和你一起。” 姜晨的声音平稳得像覆着薄冰的湖面，目光掠过海天青微微颤抖的睫毛。
她顿了顿，指腹在海天青肩头轻轻按了按：“我只希望你能善待自己。既然决定离开，就该斩断一切，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海天青仰望着姜晨，脑中翻涌着无数画面：得知海天野死讯时的滔天愤怒和仇恨，周漾为她踏上实验台时的恐惧和无能为力，还有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刺骨悔恨…… 那些情绪像潮水般漫过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姜姜……” 她猛地扑进姜晨怀里，额头抵着对方的锁骨，卸下了所有防备，“我们会再见面的，对吗？”
姜晨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掌心能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目光却望向远方被晨雾笼罩的要塞轮廓：“照顾好自己，忘记这里吧……”
海天青的泪水打湿了她颈侧的发丝，带着温热的触感。姜晨哑然失笑，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侧脸：“别哭了，麻雀。你哭起来向来是最难看的。雾都有很多带颜色的植物可以染色，我还是觉得你以前的发色极为好看。”
海天青在她怀里瓮声瓮气地点头，肩膀还在微微耸动。
“去吧。” 姜晨轻轻往前推了她一把，力道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海天青用力吸了吸鼻子，将泪水憋回去，转身向装甲车跑去。
车边时回头，见姜晨还站在原地，身影被晨光描出层淡金轮廓，才咬着唇，钻进了车里。
一旁的周漾始终保持着半人半兽的形态，竖瞳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淡淡扫了姜晨一眼。
他身后的长尾无声卷住姜晨的裙摆，尾尖轻轻蹭了蹭布料褶皱，像是在传递某种复杂的信号，片刻后便迅速松开，随着海天青一同踏上装甲车的踏板。
姜晨站在车前，绿色要塞的一切早已打点妥当，暗线会沿途护送，他们定会顺利离开。
副驾驶座的莲雾探出头，眉头拧成一道深痕，目光紧紧锁着姜晨。
“姜晨……” 她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姜晨抬眼，迎着她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浅淡：“你知道的，我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