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早就特意传讯,让本官用几年前充公的一些大宅子修整成了几座大型粮仓,还特意交代说郡主来了为您所用。”萧德元说话时微微躬身,语气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恭敬。
他记得几年前见到郡主时,还只当她是岳父故人之女,如今却不得不正视她郡主和未来太子妃的身份。
许是因为景春熙的郡主头衔,萧大人说话比以前客气并拘谨了很多,每一个字都斟酌着出口,生怕失了礼数。薇姨却很安然坐在他身侧的紫檀木圈椅上,丰腴的脸上始终带着掩不住的笑意,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
她时不时看向景春熙,目光里盛满慈爱,比之以前更甚,那神情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若不是薇姨修书不想让阿悦来回奔波,春熙定然是把她一起带上的。”景春熙也看着她笑,声音轻柔如春风。她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茶汤澄澈,映出她微微泛红的眼眶。
“她若回来,我才真真是两边都顾不上。”薇姨生产完刚出月子,身材还有点臃肿,说话时不自在地拉了拉略显紧绷的衣襟,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他们兄妹刚去往京城不久,薇姨就诊出有孕。”她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仿佛能看见去年送别儿女时的场景。
“因为本官受了那么多年苦,还以为夫人再难生育,没想郡主留下的药那么奏效。”看着旁边襁褓里胖嘟嘟,悄然沉睡的小儿子,萧德元还站起来拱手道谢。
景春熙大方受了这个礼,端坐在绣墩上,只有微微颔首的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波动。
她当初只是留下些空间山林里种植的滋补药材,也给他们的水井注入过空间灵水,可没想过要为薇姨助孕。没想却因此成就了一桩好事,也算可喜可贺。
此刻看着薇姨幸福的模样,她忽然觉得这一切或许都是天意。
“殿下等不得太久,已经和官员往西面勘探,给郡主留下一封信,”听到这话,景春熙的心一冷,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发白,感觉真是虚此一行了。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千里迢迢而来,车马劳顿将近二十天,居然还会扑空。
没想薇姨又来一句,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殿下说是到时在钱塘郡等郡主归来。”她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封素笺,朝着脸色不对的景春熙递了过来。
薄得可能只有一张信笺的信,她摸索了一会儿才长长吐了口气。指尖触到纸张的纹理,隐隐能感觉到墨迹的凹凸。咬咬下唇没有马上拆开,忽然感觉有点委屈,连忙侧过脸去抹了一把泪。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就这么哭了出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在她精致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湿痕。
“殿下不是有意的。”薇姨一下慌了神,急忙起身时裙裾拂过青砖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指了指对面坐着的萧德元。
“你看姨父跟着跑了半年,身上肉都没了,刚回来那两三天,胡子咔嚓得又黑又瘦,手脚和脸上还有草木刮伤的痕迹,跟个野人似的,养了半个月才好些。”萧德元配合地苦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尚未完全恢复元气的面庞。
走过来把景春熙抱在怀里,薇姨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哄阿悦入睡时那样,“殿下应也不想郡主看见他的狼狈样。但他既说在这里等郡主,自然就不会食言,熙儿要相信他。”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熙儿…相信…可是,都已经快两年了。”一句话断成了几截,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越想越委屈,景春熙呜呜哭开了,泪水沾湿了萧夫人的前襟,在浅色的衣料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她哭的肩膀微微耸动,仿佛要把两年的思念与等待都化作泪水流尽。
萧大人看不得这种场景,跟薇姨打了个手势,然后落荒而逃。他的官袍下摆在转身时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
“哭吧!把委屈全都哭出来。~~但是郡主应想,我们女人有委屈,尚能找人哭诉,他们男人却只能隐忍起来,往肚子里吞。”薇姨给她塞了张帕子,柔软的丝绸触感让景春熙的哭声稍缓。
她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沧桑,“两年里,除了刚到那会在钱塘郡召集开会,薇姨也是十几天前才见了殿下第二次。”她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在回忆那次两次跟外甥短暂的会面。
“郡主若是觉得委屈,就想想薇姨。被迫和你姨父假和离那么多年,才终于苦尽甘来,郡主可是最好的人证。”她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那些年的辛酸仿佛都凝聚在这一句话里。
听到这句话,景春熙终于抬头,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再让它们落下。哭了许久,抑郁的心情已经得到了释放,胸口不再像方才那般憋闷。
再想想薇姨一家的遭遇,那些年她亲眼见证的分离与痛苦,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年的分离,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泛起柔和的光晕。
薇姨一家当初是不知何时才能团聚、还有没有可能团聚的分离。阿衡说,那些年薇姨常常独自站在院中的海棠树下,望着远方出神。
而她和胥子泽不一样,起码团聚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时间也有定论。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轻。
唯一相同的是,萧德元的心和他的结发妻子和他的儿女紧紧连在一起。
而胥子泽和她,景春熙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里又含着泪,晶莹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他现在的离开,又何尝不是为了尽快和她团聚呢!这个念头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她心中所有阴暗的角落,忽然觉得自己好小家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