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漪扶着窗沿站起身时，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连日的昏迷让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合身的素白长衫此刻显得空荡荡的，袖口滑落时露出的腕骨嶙峋得吓人。
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将她苍白的脸色映得近乎透明，连唇上那点血色都淡得像是被水洗过。
\"再养两天不行吗？\"沉老太太攥着她的手不肯放，老人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暖得让人眼眶发酸
老太太今天特意换了身绛紫色祥云纹的褂子，发髻上的翡翠簪子还是苏漪去年从拍卖会给她带回来的，此刻随着她摇头的动作微微晃动，\"你看看你这脸色......\"
苏漪反手握住奶奶布满皱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老人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发梢扫过颈侧时露出后颈一道还未消退的黑纹——那是魔种侵蚀留下的痕迹，像条毒蛇般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
许觅珞端着药碗站在屏风边，热气氤氲间，她看见苏漪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青灰的阴影。
\"至少等这碗药......\"
\"妈。\"苏漪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雪花落在湖面，却让许觅珞瞬间噤声。
药碗被轻轻放在案几上，褐色的药汁晃出一圈涟漪。
苏漪终于转过身来。
她走路的姿势很慢，像是每迈一步都要耗尽力气，素白的衣摆扫过地上散落的佛珠，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当她停在许觅珞面前时，一滴汗正顺着额角滑落，在下颌处悬了片刻，最终砸在许觅珞的手背上。
\"这是我的路，只能我自己走。\"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细碎的雪粒子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天宫之巅，云海翻涌。
万丈金光自九重天外倾泻而下，将整座凌霄殿映照得如同神迹。
殿前九百九十九级玉阶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仙官神将，他们的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那位即将出关的存在。
\"轰\"
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闭关千年的玄冰玉门缓缓开启。
刺骨的寒气如浪潮般涌出，所过之处，玉阶上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冰霜，跪在最前排的几位老仙君被冻得浑身发抖，却愣是不敢挪动半分。
一道修长的身影踏着寒雾走出。
银白色的长发未束未系，随着他每一步走动，发梢都飘散出细碎的星芒。
那身玄底金纹的天道冕服无风自动，衣摆上绣着的九爪应龙仿佛活物般游走。
当他完全站在光下时，整片天穹的云霞都染上了鎏金的色泽。
\"恭迎天道出关！\"
山呼海啸般的拜谒声中，他微微抬眼。
就是这一个眼神，让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
千年前那个总爱笑着推拒天道之位的天道，如今眉目间只剩令人胆寒的威严。
那双本该温润的凤眸里，流转着星河湮灭又重生的光晕，仿佛多看一眼就会魂飞魄散。
\"本尊欲重选天道继任者。\"
这句话像惊雷炸响在众仙头顶。
当年跪求他接位的太白金星直接瘫软在地，手中玉笏\"啪\"地摔成两截。
\"您三思啊！\"掌管天律的司命星君膝行上前，额头在冰阶上磕得鲜血淋漓，\"千年前那场浩劫，三界死了多少生灵！若不是您最后......\"
\"闭嘴。\"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司命星君猛地喷出一口金血，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蟠龙柱上。
整个凌霄殿死一般寂静。
众仙这才惊觉，眼前人再不是当年那个会为他们挡天劫、会偷偷给凡间降甘霖的天道了。
千年天道之力的淬炼，早已将他骨子里最后一点温情磨得干干净净。
云层深处传来沉闷的雷鸣，那是天道在愤怒。
白发蓝冀辞忽然抬手，一道金光直冲三十三天外的命轮盘。
随着刺耳的碎裂声，代表天道候选的星轨全部炸成齑粉。
\"本尊说，重选。\"
他转身时，冕旒上的玉珠碰撞出冰冷的声响。
没人看见他袖中攥紧的拳头，也没人发现他走过瑶池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殿内，蓝冀辞猛地睁开眼，一口鲜血喷在玄冰玉壁上。
猩红的血珠顺着晶莹的冰面蜿蜒而下，他死死按住剧痛的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整座天道宫都在嗡鸣，鎏金穹顶垂下的星轨锁链正一根根崩断，那些锁链另一端深深扎在他的灵脉里，每断一根都带出撕心裂肺的痛楚。
\"又想...控制我...\"他喘息着冷笑，唇边不断溢出金色光点。
宫殿四壁的浮雕刻满了天道法则，此刻正诡异地蠕动着，像活物般朝他爬来。
那些符文一触到皮肤就疯狂往血肉里钻，带来万蚁噬心般的疼。
蓝冀辞知道，这是历代天道留下的禁锢，它们要抹去他最后的人性，要让他变成真正无情无欲的天道傀儡。
最可怕的是，他确实在遗忘。
方才打坐时，他竟一时想不起苏漪眼睛的颜色。
那个总爱拽着他袖子喊\"冀辞哥哥\"的小姑娘，笑起来时眼角该有几道细纹？
她生气时咬的是左边嘴唇还是右边？
这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细节，正被宫殿里弥漫的混沌雾气一点点吞噬。
\"休想！\"
随着一声暴喝，他徒手扯断贯穿琵琶骨的星链。
金血喷溅在玉座上，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
殿外传来天兵天将惊慌的喊叫，但他充耳不闻，只是颤抖着从怀中摸出半片染血的衣袖。
这是强行出关要付出的代价，他周身灵脉已经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可握着布料的手指却稳得可怕。
衣袖上干涸的血迹突然泛起微光，映出苏漪闭关的画面：她正被心魔幻境折磨得蜷缩成一团，嘴角溢出的鲜血把胸前衣襟染得通红。
蓝冀辞瞳孔骤缩。
\"不可！\"赶来的太白金星刚好看见他捏碎传送玉符，吓得直接扑上来抱住他的腿，\"您如今灵力不足巅峰时三成，强行下界会遭天谴反噬啊！\"
老人话音未落，就被一道金光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