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勇的脸刷的一下黑了，好不容易才从供销社抢到的肉也不香了。
死对头的话就好比是一种诅咒，一种怎么也抵挡不住的诅咒。
他的宝贝大孙子，郑志远，志向高远的意思。
孙子还小，就是一个小娃儿，志向高远不高远暂时还瞧不出来，现在只能瞧出来孙子惹祸的本事一流。
三天两头的请家长，孩子爹妈开始还去听老师念叨，后来次数多了，干脆借口工作忙，一个两个的就都不愿意去领人了。
然后换成老伴，老伴去过几次直呼受不了，这辈子以前儿子女儿闯祸得她去听念叨，没道理被念了一辈子了，到了老了还得去。
不是喜欢大孙子嘛，不是觉得大孙子就是老郑家的命根子嘛，那总不能连被老师念叨几句都不愿意了嘛。
老郑成了又一个被老师念叨的人，可惜当爷爷的心疼孙子，把大孙子当做心肝宝贝眼珠子，年幼的大孙子可不懂这些。
祸是造闯不误的，改正是不可能的，老郑现在一听到孙子在学校闯祸的话都觉得浑身难受，就有一种从内心深处升起来的恐惧。
没办法，他总不能不去吧，死对头老吴看到郑勇吃瘪的表情简直都快要憋不住笑出来了。
憋不住就不要憋嘛，这身体要是憋坏了可怎么办？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看看这阳光……”
幸灾乐祸四个大字直接刻在了老吴的脑门上，跟郑勇形成鲜明的对比。
郑勇气得想骂人，他骂骂咧咧的往家里去。
将肉重重甩在老伴的摘菜篮里，郑勇气呼呼的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瞧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惹他了呢。
这男人，怎么越老脾气越臭了呢？
“干什么去？接你大孙子去！”
气吼吼的丢下这句话，背着手就走了，留下老伴一个人在简陋窄小的屋子里继续择菜。
“什么我的大孙子，难不成还不是你的大孙子了？”
自言自语，话刚说完自己也懂了，应该是大孙子在学校又惹祸了，老郑这是去挨训去了呀！
想到大孙子闯祸的频率，杨玉兰打了个哆嗦，幸好，幸好去挨训的人不是她。
大孙子郑志远读的是造纸厂的厂办学校，学校里的老师大多都是熟人了，基本上也都在这栋家属楼住着，都是邻居。
隔三差五的被邻居训得抬不起头，传遍整个造纸厂，任谁都会心里不舒坦。
杨玉兰庆幸，同时也原谅了老伴郑勇刚刚的态度，想着多做个好菜等老伴回来之后也好好安慰安慰他。
“咚咚咚……”
大门被敲响的声音。
“谁啊？”
在这栋家属楼，所有人都是认识的，要是找谁基本上就是一嗓子的事，哪里还用得着敲门啊。
“您好，您是杨玉兰杨老师吗？我找一下您跟郑老师。”
老师？要不是对方准确无误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杨玉兰非得说一句这屋子里头没有老师，要找老师得去厂办学校，或者楼上也行。
她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名年轻女同志，女同志冲着杨玉兰熟络的笑，就跟他们好像曾经认识一般。
“杨老师，您好，我是特地从杭市过来找您跟郑勇郑老师的，我叫谭媛，您叫我小谭就好，请问我们可以进去谈吗？”
狭小闭仄的屋子，就连用来接待客人的客厅都摆上了架子床，中间甚至还用一块黑布隔开，一看就是好几个人一起住。
住房紧张，这不单单是郑家一家子的问题，这头年，谁家的房子不是这样？
厂子分房也要看实际情况跟工作年限的，多少人在厂子里工作一辈子都没能分到一套房？
老郑家能有这么一套房子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更别说这还是小楼房，说出去被人听见都很有面子。
杨玉兰以前不觉得自己家里这样有什问题，现在被这名叫谭媛的年轻女同志一打量，她总觉得浑身不得劲。
“同志，喝水。”
来者是客，看样子还认识自己跟老郑，杨玉兰客气的招呼着谭媛。
“杨老师，不用这么客气的，我特意从杭市赶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跟您跟郑老师商量。”
……
“老郑，你真的不认识一个叫谭媛的女同志？”
夜里，夫妻两人躺在床上说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郑勇在脑海里翻找半天，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老糊涂，也真的不认识一位名叫谭媛的女同志。
“估计就是一个骗子，忽悠你的，你还真相信啊，咱们都多大年纪了，你在家好好做饭带孙子，我再在厂子里工作几年，到时候等老五毕业就让他接班，我也退休在家带孙子，还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至于那些手艺，都大半辈子没用了，现在哪里还能再捡起来，更何况一个年轻女同志，还是从杭市来的，杭市距离他们这里有多远，怎么可能呢。
坚信老伴就是被人忽悠了，郑勇翻身准备睡觉。
房间实在太窄了，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全都挤在这两室一厅里头，还有孩子们，就算再怎么隔也隔不出那么多的房间。
夏天的时候，郑勇跟杨玉兰两口子就住在阳台上，阳台用木板封住，在需要的时候又将木板挡起来就行，这样也算凉快。
但就是翻身的时候动作不能太大，否则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让人心里瘆得慌。
“那女同志可说了，要是咱们愿意过去，她都跟那个什么厂长说好了，以后给咱们分房子呢，她还在招待所等着咱们答复呢。”
杨玉兰喋喋不休，那边却已经传出了郑勇的呼噜声。
看来老伴是铁了心的不想去杭市了，杨玉兰在心中叹气。
既然不想去，那就不去吧，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了，没道理老了老了还得背井离乡。
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杨玉兰盖好被子沉沉睡去。
她没注意到刚刚还在打呼噜的老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呼噜声竟然停了，眼睛也已经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