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轩下令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动作倒是挺快。第二天,工部、户部和京都府衙的人就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城外的皇家工坊。
领头的是工部一位姓钱的员外郎,此人面色白净,说话慢条斯理,眼神却总喜欢往犄角旮旯里瞟。
户部派来的是个主事,看着还算本分,主要是核对账目。京都府衙则来了个捕头带着几个衙役,负责查看所谓的“扰民”情况。
大管事早就得了叶明的吩咐,不卑不亢地接待了他们,账本、物料清单、人员名册,全部摊开,任其查阅。
钱员外郎背着手,在工坊里踱步,看着那高耸的烟囱冒着滚滚黑烟,皱着眉摇头:“哎呀,这烟气……确实有碍观瞻,附近百姓怕是苦不堪言啊。”他又走到堆积如山的石炭前,拈起一块,“如此大量采购,难怪市面石炭价格飞涨。”
大管事跟在身后,耐心解释:“大人,工坊如今全力保障军需,些许烟气实难避免。至于石炭价格,工坊皆是按市价采购,且有朝廷拨款,并未强征。”
钱员外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转到铸炮坊附近时,听到里面传来的敲打和试验的轰鸣声,又捂着耳朵道:“如此巨响,日夜不休,周边村落如何安眠?”
随行的工坊匠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咱们这是在打造保家卫国的利器,又不是唱戏……”
钱员外郎耳朵尖,立刻板起脸:“哼,军国大事固然重要,但民生疾苦就能置之不理吗?尔等岂不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
调查在一种略显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着。叶明虽然没有亲自到场,但通过大管事的汇报,对情况了如指掌。他知道,这钱员外郎多半是靖王的人,鸡蛋里挑骨头是必然的。
“让他挑。”叶明对大管事道,“账目清楚,产出明确,这是我们的底气。他提出的问题,比如黑烟、噪音,我们承认,并且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你把我们设立‘环保司’和寻找新矿脉的事情,可以‘无意中’透露给他们。”
另一方面,叶明也开始了他的反制。
他让叶风在户部,整理了一份近年来因边患不稳、导致商路断绝、各类物资价格剧烈波动的数据,尤其突出了在新军崛起、北境安稳后,大部分物资价格趋于稳定,只有石炭等少数工坊大量需求的物资因短期需求暴增而上涨。
同时,他授意几个与叶家关系密切、也切实感受到新军带来安稳的商号东家,联名向京都府衙递交了一份“陈情书”,赞扬新军之功,并表示理解工坊暂时带来的不便,相信朝廷能妥善解决。
更重要的是,叶明亲自去了一趟京畿附近的几个受工坊影响较大的村落。他没有摆出官员的架子,而是带着工坊的医师和一些米粮,以探望的名义前去。
在村里,他坦诚地承认了工坊对大家生活造成的影响,并当场宣布,由工坊出资,为这几个村子修缮水井、道路,并承诺会尽快解决黑烟问题。
对于确实因噪音受到影响的人家,也给予了一定的补偿。
百姓们是朴实的,他们之前或许有怨言,但看到叶明这样的大官亲自下来,不推诿责任,还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怨气顿时消解了大半。
甚至有不少老人拉着叶明的手说:“大人,我们知道工坊是做大事的,是为了打蛮子,保咱们平安。这点烟啊响声,忍忍就过去了!”
当联合调查组钱员外郎等人“深入民间”走访时,听到的不再是单一的抱怨,反而多了许多对新军和工坊的理解之声,这让他们准备好的“民怨沸腾”的说辞,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
数日后,调查结束。调查报告呈送到了李云轩的案头。
报告中,客观陈述了工坊的规模、产出、耗费,也提到了黑烟、噪音及对石炭价格的影响。
但同时也指出,工坊账目清晰,产出皆用于军国要务,且工坊已开始着手解决相关问题,周边百姓怨言有限,更多是表示理解。
这份不偏不倚的报告,让本想借题发挥的靖王势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李云轩看完,只是朱批了“知道了”三个字,便再无下文。所谓的“裁撤”或“搬迁”自然无从谈起。
这一次看似凶险的舆论攻势,被叶明以坦诚的态度、务实的行动和有效的沟通,巧妙地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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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内,钱员外郎战战兢兢地汇报完调查结果。
靖王李云瑞面无表情地听着,手中把玩着一对玉球。
“废物!”听完,他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钱员外郎吓得噗通跪地:“王爷息怒!那叶明着实狡猾,提前收买了民心,下官……下官实在……”
“滚下去!”靖王不耐烦地挥挥手。
钱员外郎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谋士上前低声道:“王爷,看来这小打小闹,确实难伤其根本。叶明此人,善于笼络人心,工坊和新军又被他经营得铁板一块。”
靖王眼中闪过一丝焦躁和狠厉:“既然外部难攻,那就从内部给他埋颗钉子!工坊里,难道就全是他的心腹?新军之中,难道就人人都对他死心塌地?去找!用重金,用把柄,用尽一切办法,给本王撬开一条缝!本王就不信,他叶明是铁打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鹿鸣苑那边,加快进度!那批‘东西’,必须尽快准备好!”
“是!”谋士感受到靖王话语中的决绝,心头一凛,知道王爷这是要动用更极端的手段了。
叶明化解了调查危机,工坊依旧炉火熊熊,新军照常操练不辍。
但他很清楚,与靖王的斗争已经进入了更深的层次,接下来的较量,将更加凶险,更加直指核心。
他必须更加警惕,不仅要防着外部的明枪,更要小心来自内部的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