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老方就没再吃过一口饭,夜里疼得直打滚,第二天就被送进医院了。”
李秀兰说到这儿,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医生说……说他这是气火攻心,癌细胞扩散得太快,神仙都难救了……”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李秀兰压抑的哭声和方寸山微弱的呼吸声。
江雪薇眼泪掉得更凶了,握着方寸山的手,一遍遍地说:
“方老师,您撑住,一定会好起来的……”
方寸山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涣散地看向窗外,嘴里喃喃着:
“小野……他要是能学好……就好了……”
病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院长带着周主任快步走进来,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腰微微躬着,声音里满是热络。
“林先生,您可来了!刚才听护士说您在这儿,我赶紧就过来了。这位就是方先生吧?我院里刚进了批进口的镇痛针,效果好得很,我这就让人送来!”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江雪薇通红的眼眶,又连忙转向李秀兰,语气更显关切。
“这位女士,您别太伤心,有我们在呢!方先生是人民教师,为县里培养了多少人才,我们医院肯定全力以赴,绝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啊!”
林辰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他哪会看不出来,院长这副殷勤模样,多半是惦记着上次那两千万捐款,想借着这次机会再攀点关系。
倒是李秀兰抹了把泪,苦笑着摇头。
“谢谢院长好意,只是……老方他自己不愿意治了。”
“不愿意治?”
院长眼睛一瞪,语气陡然拔高,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这怎么行!方先生,您可是县里的功臣,哪能说不治就不治?我跟您说,我们上周刚从魔都请了个专家,专治这种癌症,我这就让人联系他……”
“院长。”
林辰开口道,声音平静。
“先说说方老师的具体情况吧。”
院长这才收敛了些,连忙给周主任使了个眼色。
周主任推了推眼镜,拿出病历本,语气凝重起来。
“方先生患的是胰腺癌晚期,伴有多处转移,肝肾功能已经严重衰竭。其实……”
“我们之前就劝过方先生转去华西医院,那边的设备和技术都比我们这儿强,或许还有机会……”
“我不去。”
方寸山突然开了口,声音依旧微弱。
“去了也是白花冤枉钱,家里……没那么多钱了。”
“钱不是问题!”
江雪薇急忙说。
“方老师,我有钱,我可以……”
“傻孩子。”
方寸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暖意。
“你的心意老师领了,但老师这病自己清楚,折腾到最后,不过是多遭点罪。省下那些钱,还不如给你师母留着……”
李秀兰在一旁哭得更凶了。
“老方,你怎么这么倔啊……”
院长在一旁听着,心里打着算盘,凑到林辰身边,压低声音说:
“林先生,不瞒您说,华西那边我认识人,要是您点头,我马上安排救护车,保证一路绿灯。”
“不必了。”
林辰打断他。
“华西那边我有关系,不用麻烦院长了。”
林辰顿了顿,目光落在方寸山身上,语气放缓了些。
“方老师,转去华西,至少能让您少受点罪,这也是雪薇的心意,您就别再倔了。”
方寸山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清楚我自己的情况。去华西也不过是把再遭几天罪而已。”
林辰和江雪薇等人又劝了一会儿,实在是没办法。
像方寸山如今的情况确实是没办法了,呆在医院里,也无非是不想死在家里。
林辰守在病房外,病房里就只有李秀兰和江雪薇陪着方寸山。
“林先生,这位病人的情况确实是已经油尽灯枯了,我们医院除了能开点缓解痛苦的,也别无办法了……”
院长叹了口气,有些可惜的开口道。
“我知道,院长你该忙就忙去吧,不用专门在这儿陪着我。”
林辰淡淡的说道。
他对这院长没什么好感。
当初就因为那点舆论,在明明知道林逸医生没什么错的情况下停了他的职。
这让林辰对他的印象分大减。
院长闻言只能悻悻然的说了句那就不打扰林先生之后便离开了。
江雪薇坐在病床边,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沉寂多年的初中班群。
“同学们,方老师住院了,情况不太好……”
她打字的手在发抖,删删改改,最后只加了一句。
“他一直念叨着我们。”
消息发出去没半分钟,群里就像炸开了锅。
“方老师怎么了?我上周还在菜市场碰到他呢!”
“雪薇,方老师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我记得方老师总给我们带糖吃,说谁进步了就给谁发一颗……”
群里瞬间跳出几十条消息,当年的班长直接@了所有人。
“不管在忙什么,有空的都来看看方老师,他是咱们这辈子都该记着的人!”
江雪薇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名字,眼眶又热了。
她把医院地址发过去,抬头时,发现方寸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眼看她,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是……是班里的娃子们?”
“嗯!”江雪薇用力点头,“大家说马上就来看您!”
方寸山的眼睛亮了些,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别麻烦他们,都挺忙的……”
话虽这么说,眼角的皱纹却舒展开了,带着藏不住的期待。
没多久,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当年那个总被方老师揪着耳朵背书的胖小子,如今成了西装革履的工程师,手里提着果篮,一进门就红了眼。
“方老师!我来了!”
紧接着,当年的语文课代表、体育委员、总被留下补作业的捣蛋鬼……
一个个走进来,挤满了小小的病房。
大家围着病床,七嘴八舌地说着近况,说自己现在在哪工作,娶了媳妇生了娃,说当年方老师怎么罚他们站,又怎么偷偷给他们塞鸡蛋。
“老师,您还记得不?我当年把墨水洒在您教案上,您没骂我,还给我买了新本子!”
“我上次带儿子去学校,还看到您在操场边上看孩子们跑步呢!”
“方老师,您放心,等您好了,我们全班请您吃饭!”
方寸山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却一直笑着,精神头比刚才好了太多。
他努力抬起手,想摸摸这个的头,又想拍拍那个的肩膀,最后被当年的班长握住手。
“老师,您歇着,我们就在这儿陪您说说话。”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仅他们班,其他几届被方寸山教过的学生也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