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慕容冲的一篇《邺城文会赋》引得满堂喝彩,苻坚的一番慷慨陈词已经表露了他的野心,那么如此一来东晋的防备势必加快,慕容冲不知道的是淝水之战是否会提前。
文会是为了扬名慕容冲索性也不管不顾一系列的诗文写了下来。即便是穿越者记得唐诗宋词,但是很多压根儿没用,你总不能在魏晋时期去写宋词。
古诗默写向来都是你把所有的都记住了,唯独空格上该写哪一句忘了。
到最后慕容冲都不记得自己都写了些什么,晃着脑袋从席位上离开,想要去清醒清醒。
月光如霜,将汉白玉栏杆染成冷玉色。慕容冲避开喧嚣的宴席,沿着九曲回廊信步而行,酒气在夜风中散了几分。
忽听得前方传来衣袂轻拂栏柱的窸窣声,抬眼望去,便见苏若兰独自倚着望河亭的朱漆栏杆,素纱襦裙被夜风吹得如流霜浮动,鬓边一支木樨簪斜斜簪着,倒比白日里多了几分疏淡清寂。
他记得那日在张半仙卦摊前,她执扇问卦时眸中隐有霜色,彼时只当是寻常贵女,却不想竟是名动天下的苏蕙。
“苏娘子!”
苏若兰回首看向声音的来源,算卦那日她戴着面纱,此刻方见真容:眉如远黛,唇似樱瓣,此刻神态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幽怨与倔强。
“苏娘子好兴致!”
“慕容公子不也躲了宴席,公子眼尖。”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栏杆上的斑驳,声音像浸了秋露的丝弦,“我原以为能躲得半刻清静,不想倒叫公子撞见了。”
慕容冲见她指尖抚过栏上刻痕,忽想起日间宴席上她那首反读成章的《白纻舞》诗,便道:“日间读苏娘子诗作,方知回文之妙,环转皆成文章。不想娘子竟能于仓促间构思此等巧思,当真令人叹服。”
苏若兰淡淡一笑,指尖停在一道深凹的刻痕上,“回文不过文字游戏,算不得真才学。公子在席间所作《春夜宴序》,方见才华!”
她顿了顿,又道:“何况公子身为鲜卑贵胄,却能融南北文风于笔端,连陛下都击节赞叹 —— 这等胸襟,才是真正的惊才绝艳。”
“回文非游戏,是人心千转百回的印证。” 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了满亭月色,“当年苏伯玉妻作《盘中诗》,以环读诉离情;今日娘子反读《白纻舞》诗,将伤怀藏在字句经纬里 —— 这等心思,岂是寻常笔墨能及?”
苏若兰指尖猛地顿住,眼尾微微发颤。她望着远处铜雀台上火光摇曳,声音里裹着夜风的凉,““公子竟知《盘中诗》?” 苏若兰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当年苏伯玉妻以漆盘盛诗,环读成句,道尽‘山树高,鸟鸣悲’的守望。可如今……”
她忽然转身,素纱袖口拂过栏杆上的铜灯,灯芯 “噼啪” 爆起火星,“窦郎在流沙时,我每日登高望云,盼他书信如雁;待他归来,却将我冷落在旧阁,独宠赵阳台的歌舞 ——”我不过是个被丈夫弃在旧阁里的妇人,学些文字机巧聊以自慰罢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咬住唇,指尖掐进掌心。慕容冲看见她腕间银镯滑到肘弯,露出三道浅红的掐痕,想来是方才情绪激荡时自伤所致。这等举动不似贵女端方,倒像被爱恨揉碎了又拼起来的寻常妇人,倔强里透着几分不管不顾的疯魔。
苏若兰有些后悔,家中之事何以告诉别人。倒是慕容冲忽地涌出一股怜惜来。
“性急也好,善妒也罢,” 他忽然低低开口,“若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表露,才是辜负了这副七窍玲珑心。当年卓文君当垆卖酒,敢与司马相如私奔,世人笑她放浪,却不知她活得比谁都真。娘子的回文诗里,藏着千万个‘真’字,何须束缚自己。”
苏若兰猛地回头,眼中竟有水光浮动。自窦滔纳妾赵阳台以来,从无一人这般懂她。
那般含着水雾的眼神端的让人心动,慕容冲情不自禁的想要抬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向后拨去。
慕容冲的指尖刚触到她鬓边碎发,苏若兰便如受惊的鹤雀般后退半步,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绞紧了素纱衣袖,指节泛出青白。
“慕容公子……” 她喉间滚过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眼尾的泪光终究没敢落下来。自窦滔将赵阳台藏在洛阳别馆,她多少次想就此了断。
此刻面对慕容冲灼人的目光,她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在阿育王寺初见窦滔,他骑在白马上射落檐角铜铃,震碎的铃音里,她藏起了半幅尚未完成的回文诗。
她的声音发颤,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指尖慌乱地抹过眼角,强作镇定道,“夜深露重,妾该回去了。今日…… 今日多谢公子知遇。”
说罢福了福身,转身便要离去。慌乱之间衣袖玄飞。
慕容冲的指尖在夜风中悬了一瞬,看着苏若兰踉跄离去的背影,衣袂拂过朱漆栏杆时带起的细微声响,竟像是心弦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唐突
“苏娘子!” 他低唤一声,却见她脚步更快,素纱裙角掠过青石砖时扬起细碎的尘埃,在月光下仿若浮动的流霜。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九曲回廊的转角。
夜风忽然转急,铜雀台上的灯火在远处明灭,隐约传来宴饮的喧哗声。慕容冲倚着栏杆,望着漳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他转身,只见清河的贴身侍女云奴正提着一盏羊角灯,灯影在她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晕。
“公子可是醉了?” 云奴福了福身,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娘娘遣奴婢来寻您,说夜深露重,恐您受了风寒。”
慕容冲摆摆手,目光却仍落在苏若兰消失的方向:“我没事,你且回去吧。”
云奴却不肯急声道:“娘娘有急事要见您,娘娘说了无论如何要将您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