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将玉扳指推得更近:\"段公若信我,便收下此物。日后若有需要,可凭此信物联系燕子坞的商队。\"
段仪还想再说什么,他清楚燕子坞在关东商贸中的强大。“段家可以帮慕容家,但是不会轻易涉及慕容家自家的斗争。”
这就足够了,慕容冲不求段氏立即倒向自己,若是中立也很不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段氏的部曲人口而是还有不少。
他忽然举杯,\"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国事。\" 酒液在盏中晃出细碎的灯影,“明日晨起,段公仍是段氏的族长,我仍是风流贵公子。”
······
翌日,文会迎来了最高潮的时刻。
诗文评比,重阳节大宴所作诗文一共有一百余首,可以说一场集会诞生如此之多的诗文是历代以来绝无仅有的。
诗文抄录完毕,也该确定考官了。成为考官之后考官自己的诗文便不在评选之列。
能够成为这样盛会的考官势必会青史留名,但是自古文人相轻,谁都想在诗文上一较长短,而考官必然要名负众望、德高望重、享誉士林之人。
“陛下,天下士林皆由陛下集会方才有诗文之盛,陛下当得考官一席位。”
苻坚还要谦虚谦虚,众人齐声赞同苻坚位居考官一席。苻坚也就答应下来,苻坚本着自愿+推举原则很快几位考官出炉。
王献之、宣文君宋氏、释道安、杨羲。
不难发现这些人中南北各占一席,佛道各占一席,再加上皇帝苻坚一共是五人。
今日集会也就是确立考官人选,事情完毕之后各回各家,而考官则是再殿内审阅评判所有诗文。
苻坚居中而坐,指尖轻轻叩击着案头,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此次评诗,当以‘文以载道’为要,兼重辞采与格局。诸位且各抒己见,不必藏私。”
王献之率先取过一卷,展开后目光微凝:“此篇《铜雀台宴集序》乃范宁所作,行文端方雅正,如‘夫礼乐者,天地之序也’一句,深得儒家典则。然稍显板滞,少了几分灵动感。”
宣文君宋氏颔首赞同:“范先生此序,确有‘正名定分’之旨,于教化有益。但相较之下,慕容公子的《春夜宴序》更见气象。” 她转而望向释道安,“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释道安双手合十,闭目沉吟:“慕容公子文中‘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暗合佛家‘诸行无常’之理。然‘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又有及时行乐之意,需辨其是超脱还是执迷。”
杨羲轻抚麈尾,淡笑道:“道家言‘顺应自然’,此序中‘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正合天地与我并生之境,不失为上乘之作。”
······
还有时日,慕容冲则是在明月楼吃吃喝喝。
不过在场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苻洛。
苻洛从灭亡代国之后自持有功,骄傲自满。本来他在幽州没有南下邺城,结果听说苻坚行猎邺城用射箭定输赢。苻洛急了,当即南下邺城。
这些日子拉着张蚝等人比试射箭,用他的话来说那件玄狐裘属于谁无所谓,他只要证明自己厉害就够了。
苻洛勇而多力,能坐制奔牛,射洞犁耳。本来他是要拉着慕容冲去比试射箭,奈何慕容冲一番言语给他拐到明月楼来了。
“行唐公能坐制奔牛,射洞犁耳,可谓是勇冠三军。统帅几十万大军攻灭代国,威服各部。刘库仁勇而有智虽曰骁勇却不过行唐公一合之敌。”
“正是!” 苻洛拍案大笑,震得酒盏中葡萄酿泛起涟漪,“我连斩他三员大将,那厮龟缩在石子岭不敢露头我率大军与他决战大败刘库仁十万大军!”
“某曾闻,昔日英布背楚归汉,樊哙鸿门护主,皆以万夫不当之勇名垂青史。今日得见行唐公,方知古人所言‘勇冠三军’不过尔尔 —— 公之猛锐,直教那漠北的苍狼见了也要夹尾而逃!”
苻洛本就喝得面颊泛红,闻言拍案大笑,震得案上酒盏都跳了三跳。
“说的好!”
慕容冲趁热打铁,指尖抚过酒盏边缘,“某前几日在猎场见张将军射穿箭靶,正自惊叹,却听旁人说,行唐公当年在幽州射落过盘旋九天的海东青 —— 那箭法,当真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苻洛的络腮胡都因得意而颤抖起来,他一把扯过酒壶往嘴里灌,酒水顺着胡须滴落在狐裘上也浑然不觉:“海东青算什么?本公去年在云中,曾一箭射杀双雕!可惜那箭杆被苻坚要了去,说是要摆在太极殿当镇殿之宝!”
其实今日在明月楼本属突然,慕容冲与苻洛还是在那日与段仪见面的房间内。
“行唐公如此功绩不知是何等官职?”
苻洛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征西将军。”
一旁的徐绍不解:“行唐公功绩怎么只是一个征西将军,不说别的就是征西大将军也做得。”
“徐绍还不住嘴,此等大事是你能议论的。行唐公莫怪。” 慕容冲慌忙道,“某昨日与他论及大秦功臣,皆道公若不开府,实在……” 他欲言又止,耳尖却因 “惶恐” 泛起薄红。
“实在什么?” 苻洛急声道。
“实在叫天下英雄寒心。” 慕容冲垂眸拨弄腰间玉璜,“公率三十万大军犁庭扫穴,却只得了个‘征西’空名 —— 若公开口求开府仪同三司,陛下总不好驳了功臣颜面吧?”
“开府仪同三司?” 苻洛忽然怔住,这可是无上光荣啊。
开府,指以自己的名义自置幕府与幕僚部属的行为。得授仪同三司加号者可以得到与三公一样之待遇。开府仪同三司一般是魏晋至元朝时,朝廷对有功大臣功劳的重赐。
“可能吗,如今陛下在位,也只有王景略得此殊荣。”
“这只是试探,又不是真让陛下赏赐,而是要借此机会看看陛下待你如何,即便是不予也会对你另有补偿。”
“对对,你说的有道理。”
苻洛大步走出房间,徐绍道:“若苻洛真去求开府……”
“他若不去,便不是苻洛了。” 慕容冲解下染酒的外袍。“苻坚要是允许了照着苻洛的性格必会日益骄纵,不允便是寒了他苻洛的心。日后他便是很好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