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光脚的少年正围着一辆独轮车,车上堆满带穗的粟米。为首的少年望见慕容冲一行人,顿时噤了声,拽着同伴的衣袖往稻草堆后缩。
“别怕,” 慕容冲放缓脚步,声音透过晨雾散出去,“我是来看新陂的。” 他蹲下身,捡起一颗滚落在地的粟米,指尖碾开外壳,露出乳白的米粒,“这粟米颗粒饱满,是新收的?”
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被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孩童推了出来。“是、是俺们家的!” 孩童攥着衣角“阿爷说,今年的粟米能交完租子,还能给俺换双新鞋!”
封孚在一旁笑道:“臣曾经说过要为公爷治下一个得民心、足钱粮的舒县。去岁定下的租子,又特意减了几成,藏富于民嘛。”
几个少年走了,慕容冲远远望去听得几番歌谣:
龙舒水,弯又长,国相修陂稻满仓。
租子轻,徭役少,孩童不饿娘不慌
新堤固,活水淌,万亩荒田变米仓。
公爷名,慕容冲,减租免役恤农工。
户籍明,隐户从,流民有田把家安
……
一时间歌谣四起,在舒县的田垄上,一颗名为 “民心” 的种子,已在秋阳下悄然生根。
铁工坊藏在龙舒水下游的密林深处,四周用水杨和荆棘围起,远远望去像一片普通的柴场。慕容冲掀开门帘时,一股热浪夹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险些让他后退半步。
工坊内光线昏暗,只有几扇高窗透进微光。几十个赤膊的汉子围在锻铁炉旁,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脊背流下,在沾满铁屑的地面上烫出滋滋的声响。
为首的老铁匠举着铁锤,每一次落下,炉中的铁块便迸出一串火星,映红了他脸上的皱纹。
负责这里的小吏见封孚来了赶紧道:“封国相来了,见过封国相。”
封孚赶紧道:“还不拜见辽东公爷。”
小吏和铁匠们见了连忙下跪行礼:“见过公爷!”
“起来,都起来吧!”
铁匠们这才起来,平日里总听说公爷爱民如子,今日终于得见真人了。
慕容冲摆摆手,目光扫过工坊角落。那里堆放着成捆的木炭,旁边是几个盛满水的木盆,水面上漂浮着细小的铁屑。
慕容冲目光落在墙角的几个陶瓮上。瓮口用麻布封着,隐约能闻到一股酸腐味。“那是什么?”
老铁匠神色一肃:“是淬火用的药水。小的琢磨了半年,淬出来的铁更硬。”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公爷放心,方子只有小的和几个徒弟知道。”
慕容冲走到陶瓮前,掀开麻布,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这药水,能淬刀刃吗?”
“能!” 老铁匠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前儿个淬了把佩刀,能劈开三根铁钉!” 他转身从工具架上取下一把环首刀,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公爷请看!”
慕容冲接过刀,指尖触到冰凉的刀锋。“好刀。” 他赞了一句,将刀递还老铁匠,“工坊可有难处?缺木炭还是缺匠人?”
老铁匠搓了搓手,看向封孚。封孚开口道:“木炭倒是不缺,龙舒山的杂木多。只是匠人…… 舒县懂锻冶的就这么些,臣从流民里挑了些年轻力壮的,可手艺还差得远。”
慕容冲沉吟片刻。他知道,铁器的产量和质量直接关系到私兵的战力与百姓的生计。若能提高锻造技术,不仅能武装自己。
“这样,我回头让燕子坞的人多找些合适的铁匠。还有,给匠人们涨些工钱,让他们安心做事。”
封孚颔首:“臣明白。”
这时,一个年轻匠人端着一盆淬火水走过,不慎脚下一滑,水盆倾斜,淬火水溅到了慕容冲的靴面上。“公爷!” 匠人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慕容冲低头看了看靴面,上面只留下几点水渍。“无妨。” 他伸手扶起匠人,“地上滑,仔细些。”
匠人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感激。
老铁匠在旁感慨:“公爷真是体恤下人。要是换了何家那些老爷,早拿鞭子抽了。”
秋阳穿透疏林,在蜿蜒的山径上洒下斑驳光影。慕容冲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随侍的亲卫,玄色大氅在林间风动中猎猎作响。
脚下的落叶被踩得簌簌作响,混合着松针与泥土的腥甜气息,比铁工坊的热浪更让他感到熟悉 —— 这是属于战场与野性的味道。
“公爷,前头便是演武场了。” 封孚牵着马跟上来,额角沁出细汗,“这山路陡峭,马匹难行,余下的路需得步行。” 他指向右侧密林深处,隐约传来兵刃交击的金戈声。
慕容冲只带着封孚和青冥进入密林,倒是有多处暗哨见是封孚便现身前来:“拜见公爷,见过封国相。”
慕容冲笑问道:“按理说本公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你怎么会认得我?”
那士兵道:“公爷派遣封国相来我们这里治理,让我们家家有余粮,公爷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军营里面挂着公爷的画像所以我见了才能认得!”
“深山密林中练兵,必须防御严密,暗哨布置的如何?”
“最外层沿山脚布防,每五里设一斥堠,用鸽哨与旗语通讯;中层以密林为障,每隔十丈便有潜伏的哨卡,白日以木叶晃动为号,夜里则看火把方位;最里层便是演武场周遭,二十步一岗,全用本地猎户出身的弟兄,熟稔山林路径。
每日每夜都有不定数量的巡逻官巡查哨位,还布置了一些暗哨。”
慕容冲又问道:“哨位如何轮岗?”
“回公爷,” 士兵挺胸抬头,声音铿锵,“白日两时辰一换,夜里一个时辰一换。轮岗时必查三件事:陷阱是否完好、信号工具是否齐备、周遭有无陌生足迹。” 他指向头顶交错的藤蔓,“连树上的猴儿动静不对,咱们都得报上去。”
封孚补充道:“臣按您从前说的‘五人一伍,十人一队’编了哨队,每队设正副哨长。上个月还演练了遇袭时的集结信号 ——” 他从袖中摸出一支竹哨,“吹长音三声,各哨卡便按预定路线收缩,半个时辰内可在演武场集结完毕。”
慕容冲忽然笑了,指节轻叩身旁的树干。树皮剥落处,露出底下涂抹的白色石灰 —— 那是标记暗哨位置的隐秘记号。
慕容冲满是高兴:“好,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