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是人口大县,经历了几次人口向外迁移,加之灾荒战乱,这里竟还有十万人以上。
而最近这段时间来即墨的流民更是不知凡几,很可能已经超出本地户口,还有人源源不断地过来。
据说是【重庆条约】签订之后,西三府乃至周边省份的穷人都想来租界,明朝官府也在暗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些人来一批,就被编进生产队,也不知道编了多少个大队了。
反正房托尼知道大队是5000人,主要是开荒种地;小队是1000人,负责建砖窑、烧水泥、盖房子之类。
塞国人的好,房托尼是深深体会到了。
他本是这即墨县城里的剃头匠,下面还有个弟弟,在做木匠学徒,本就没工钱,前阵子闹饥荒,师傅连饭都不管了。
兄弟俩没有分家,因为上头还有老娘,还有个没长大的妹妹。
所以房家的生活水平很普通,因为再坏也比城外的流民强很多。
塞国派的知府大人上台后,立即贴出安民告示,表示租界将行新法,颁布之前,尔等居民宜安分守己,若有作奸犯科,必严惩不贷!
老百姓其实且怕且喜,因为这些年关于塞国的事迹听说太多了,总之就是有钱。
如果能跟塞国人过上好日子,很多人心里是有些向往的。
除了闹灾荒之外,明里暗里的区别对待也让山东人对朝廷离心离德。
知府到任之前,台湾运来的大米就已经投放市场,粮价很快稳住,百姓就吃了定心丸。
雪白的大米只卖5文钱一斤,这比战前还要便宜!
山东这时主要吃小米和面食,很少见到这么好的大米,能吃上饱饭,就阿弥陀佛了。
市面上稳下来,老百姓就各自忙乎起来,房托尼自然还要走街串巷去剃头。
可能很多人都以为清朝以后才有剃头匠,其实明朝就有。男孩女孩儿,在十五岁以前都有剃头的,男子十五岁才开始续发,二十岁束发,之后就不剃了。
但总之还算是个冷门职业,干这行的有不少都是还俗的和尚,房托尼的师傅以前就是和尚。
很快就有生产队的人找到房托尼,说有个大活儿你接不接?是给生产队的社员剪发,剪一个头给5文钱,但对手速有要求。
房托尼心里简直乐疯了,他平常剃一个头都不定能挣到5文钱,生产队那可是千千万万个头啊!
虽然剃刀换成剪刀,刚开始有些不适应,但用顺了反倒是剪刀更快,一天下来,房托尼剪头剪到手抽筋。
天黑的时候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全家人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当房托尼伸出一个指头,说自己今天挣到一两银子的时候,全家人抱在一块儿痛哭失声。
第二天房托尼就让他弟房二蛮辞去木匠学徒,给自己打下手。
这边生产队的编组模式都是从台湾那边学的,赖小栓来的时候就带了一批做大队长的种子,一个大队长能带500人。
大队长会用两到三周时间选拔出五个百人小队的小队长来,等组织架构形成,意味着这批人开始被“体制化”了。
那时候他们会自发地按照生产队的规则运转,赶都赶不走了。
和一些大队长闲聊的时候,房托尼也了解到了塞国人为何要留短发,主要是便于打理,干净卫生。
生产队的管事还给他送了一块香皂和一小瓶洗发水。这在大明绝对算奢侈品了,很多人见都没见过。
房托尼不太敢收,结果人家管事硬塞给他,还说这东西不贵,一块香皂才几毛钱。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房托尼心中默默算了下,塞人说的几毛钱能买几十斤大米了,这还不贵?!
他家的人平时洗脸都用的是草木灰,洗澡洗衣服用的是皂荚。
升斗小民,有几个敢用香皂这种贵货啊?更别说洗发水了。
但房托尼也是有心之人,知道要巴结好这里的管事,也许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机遇了。
他隐隐有种预感,自己这门营生,可能会变得大不一样。
事实也是如此,很快生产队就有些心灵手巧的社员开始学着剪头了,这也是挣工分的机会啊,生产队自然想着内部消化。
房托尼心里还是有些不快的,因为自己剪头的时候总有一些人在旁边围观,这特么是赤裸裸的偷师啊。
但生产队是官府搞的,这等庞然大物,他有什么都得憋回肚子里。
房二蛮许是被泼天富贵冲昏了头脑,面上流露出忿忿之色,对那些偷师的有些不客气。结果就被人打了小报告,管事直接告诉哥俩,房二蛮明儿不用来了,生产队给你打下手的人有的是。
开始什么玩笑?
塞国人如今跟哪儿不是横着走的,你一个新来的也敢甩脸子,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让你滚蛋算是客气的。若是遇到个小心眼儿的,说不定弄死你。
房托尼硬是憋着火干完这天的活计,晚上回去才把兄弟狠狠教训一顿。一家人又围坐在一起,把这事分析了一遍,房二蛮才知道怕了。
想想看,你给人干学徒还不是要挨师傅的打骂?没工钱还吃不饱,结果碰上个比你师傅凶狠一百倍的主顾,你却犯起混,真是何来的自信?
好在房托尼的生意没有受到影响,他是手艺人,人家还是对他高看一眼的。
起早贪黑干了一个月,房托尼硬生生赚回来35元钱。这期间他给管事还礼,请客吃饭花去差不多5元,还剩下30元钱。
足够他们全家吃用一年了。
生产队已经不缺剃头师傅了,反正男的就是剪板寸,女的一律披肩发,没多少技术含量,充其量就是个熟练工种。
所以人家给房托尼结清工钱,就表明不再请他了。
房托尼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失落的。
管事大人与他交往的不错,临别劝了几句:“生产队是个过渡性组织,等民生安定下来,还是要给社员们分田单干的。”
“以后租界的人都会习惯留短发的,你有这手艺,可以考虑开间铺子,混个温饱不在话下。台湾有些厉害的剃头师傅,专门给贵人剪头,一次挣个五块、十块的都有。”
这话吓了房托尼一跳,什么神仙手艺啊?敢一次收人家十块钱!
但管事的话还是给了他很大激励,不久之后,即墨县城里就多了间“托尼理发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