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莱州的考察团竟然有300多人,山东租界可以直面大明市场,这个潜力很多人都觉察到了,所以报名的人数非常多。
组织这次活动的工部轻工司决定将考察活动分为两到三期。
带队的是轻工司副司长野星湖,这位是早期考公上岸,凭实力一点点干上来的。因为来的人太多,赖小栓将各县官员召集到即墨,分组接待。
赖小栓也注意了自己麾下的官员情况,这种时候本土官员与大明降官的表现可谓泾渭分明。比如高密县令张升介绍起农业生产头头是道,但对客商们时不时蹦出的新词,如:三通一平、平均工资、人口密度、配套设施、污水排放、税收减免、港口吞吐量等等,显得茫然无知,时不时要拿出手巾拭汗,还要咨询办公室主任,根本是个传话筒。
这就跟渡劫似的,渡过去了就能坐稳官职,渡不过就自求多福吧,塞国吏部换人也麻利的很。
但赖小栓也就扫了几眼,他自己也要全程陪同,忙的脚不沾地。
因为这一行有个大人物,是新农合的司长徐小麦。
新农合原本是个泛称,后来涉及的公司多了,农部专门成立了一个司进行归口管理。
不但有丰收农业、湟水农业等大型农业公司,后来把河州牧业、关西牧业(从关西物流分离出来的)都归拢到新农合司了,甚至还有部分公司化运作的林业公司。
因为这些产业涉及的从业人员众多,产值巨大,且关乎国家安全战略,因此是个要害部门。
而这位徐小麦乃是徐王后(刘学勤正妻)的侄子,因此赖小栓虽与对方官职平级,但格外陪着小心。
好在徐小麦年岁与赖小栓差不多,也很健谈。他带了湟水农业与山丹军马场两家大公司的代表。当然陶氏益农也算,但因为是民营公司,又是道场背景,他家行事就比较独立。
说白了,就是可以不买你新农合的帐。
因为陶门当年就有三百弟子,在塞音道场耕耘二十多年,门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谓“门内无派,千奇百怪。”人家这一派势力属实有些大,连刘学勤都有些忌惮,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被老陶给寄生了。
湟水农业虽也上市了,但跟丰收农业比差了十万八千里,也就算是个中型公司吧。
由于湟水河谷地方受限,当初考虑移民实边,朝廷将那边的大量土地划作军功职田,这样一来,土地并购的难度就很大,那些退伍老兵可也不好惹。
公司化农业对耕地的要求都是连片化、平整,适合机械化耕种,这样才能显示出效益。所以他们这回是跟着来山东捡便宜了,可问题是山东虽是租界,但耕地还是有主的居多,能不能帮湟水农业找到合适的土地,赖小栓也不清楚。
山丹军马场来大明就有些搞笑了,这些人是过来卖马的。
说起来这家军马场还是西汉时的骠骑将军霍去病建立的,到这会儿早已经改制了。起先塞国接手的时候是丢给了军部,但西北就不缺战马。
特别是刘学勤把和乌斯藏及周边草原国家的边贸打开后,一口铁锅、一盒阿司匹林随便能换来一匹好马。
等汽车营筹建那会儿,军部预算太紧,就把手里的一些军马场卖掉了。有了汽车这种东西,战马的意义将肉眼可见地下降。
接盘的是以刘可儿为首的关西七卫的头人们,这帮人归塞之后就在内地搞起投资。什么股票、基金、艺术品之类,别说蒙古贵族对这类东西还挺上头的,不像汉人就爱买地,大概与蒙古人的重商主义有些关西。
他们的本钱不算太大,起码跟安南国王胡季犁那爷俩没法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投资也赚了不少,几家凑个百万元还是可以的。
经过中间人牵线,他们就跟军部谈判军马场售案,当时山丹军马场有两万多匹马,被刘可儿他们硬生生把价格压到15元\/匹,最后花了30万元,给某些人3万元回扣,总计33万元拿下军马场,真是白菜价了。
本来是个便宜,但很快就不对了。塞国的马市疲软,一点儿反弹的意思都没。
随着自行车和各类车辆越来越多投放到市场,畜类占据的市场份额正在逐渐被蚕食。挽马价格从早年间的十块钱,降到如今五、六元钱一匹。
你可能说了,人家刘可儿养的可是战马。对啊,问题是塞国现在不缺战马,一个河州军马场蓄养的战马就足够塞军骑兵的供应,军部没有采购,那么战马只能流向民间。
蒙古人是爱马的,让这么好的马去采石场拉石头,或者去修路工地拉土,简直是在造孽,长生天会降罪的。
可是马场的运营成本也不低,一年怎么也得上万元,只出不进,哪个受得了。
几个合伙人整天抱怨:早知道就该把钱放股市别动,这段日子看着股票日报上那几只他们曾经看好的股票涨到飞起,每个人心里都在滴血。
将他们这些贵族和底层牧民隔离开后,失去了牧场和权利资源,除了空顶着一个爵位头衔,和口袋里一把钱,刘可儿他们才发现,自己原来啥也不是。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在塞国混了这么久,他们心里清楚,用不了多久,北方草原的鞑靼和瓦剌,那些台吉和王爷们,也得步自个儿的后尘。
于是他们在山丹军马场养了绵羊和肉牛,聊做补贴罢了。根本没有补贴,折腾一次赔一次,原以为是自己擅长的领域,结果到头来根本干不过汉人。
这回刘可儿跟着徐司长他们来山东,也是想碰碰运气。
赖知府了解到他这种情况,倒是十分客气,领着他咨询了张升。作为基层的主政官员,张升对大明的马政还是很清楚的。
大明确实缺战马,也鼓励民间养马,但你那个数量有些大啊,这种生意就得找太仆寺洽谈。
现在大明有两个太仆寺,分别是北京太仆寺和南京太仆寺,不过南京太仆寺的衙署却是在安徽滁州。
说一千道一万,你这门买卖合不合法啊?毕竟战马可是属于战略物资呢。
直接把刘可儿和赖知府都给整无语了,次日赖知府就陪同湟水农业的人去平度考察耕地了。
一个没落的蒙古贵族,吵吵嚷嚷着卖战马,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往跟前凑了。
刘可儿无奈,在即墨县城流连数日,认识了一堆没头没脸的小商人,自己觉得无趣。听人说青岛村那边的渔民开始出海打渔了,海鲜如何美味云云。
他这个草原汉子便动了去尝尝的心思,另外到海边散散心也好。
到了渔村一看,果然有家新开的饭馆,铺子不大,但食客极多,在店外的空地还摆了十几张桌子。
刘可儿要了壶酒,点了鱼、虾、螃蟹之类的海货,初时只觉吃的不爽利,剥壳十分麻烦,但渐渐就吃出些滋味,连声称赞。
这时来了个戴毡帽的黑瘦男子,呲着口歪牙问他能不能拼桌?刘可儿毫不在意,让他坐下便是。
又见那男子有些拘束,还以为对方囊中羞涩,笑着说道:“你只管点就是,算在我账上!”
对方一愣,笑着点点头,点了一个砂锅海鲜粥,一份蒜蓉粉丝蒸龙虾,炒花蛤,生腌螃蟹,还有条刘可儿没见过的鱼。
“兄弟你似乎很会吃这些劳什子的海货嘛?”
刘可儿有些好奇,那人笑着给他盛了碗粥,说道:“海上讨生活的人,一年到头都吃这些软饭,您瞧我这口牙,全都吃倒了。”
刘可儿闻言大笑,说道:“听说倭人都是什么八重齿,莫非兄台乃是那日本国人?”
对方只是摇摇头,没有解释的意思。
见黑瘦男子只顾吃菜,刘可儿寻思:“听闻此间多有倭人与海盗勾结,莫非……”
心中不由一动,可转念一想,“也没人在海上跑马啊。”
又自顾自喝起闷酒,却听对方压低声音道:“贵客在此徘徊,莫非是有宝货要出手?”
刘可儿有些惊讶,心道原来你是个掮客,自失的一笑,“什么宝货,家里有个马场,出来探探路。”
他曾听过秦琼卖马的故事,如今想来,自己的处境还不如秦琼。
“哦,你有多少马?”
那人抹了把嘴,不经意地问道。
刘可儿伸出两指,随口说出两万匹之数,对方眼光连闪,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直到确认刘可儿不是在吹牛,才凑近了些说道:
“小的叫麦小咬,贵客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