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要下班了。”
实习生看着办公室紧闭的门,有些担忧的拉扯沈梨的袖子。
“要不你去看看。”
正将最后一份文件整理好的沈梨早就想去看看眠眠姐了,要不是念着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点,她就敲门了。
办公室厚重的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关不住姜眠心底翻涌的风暴。
几个小时高强度的工作像一剂麻痹神经的强效药,暂时压下了因伊萨辛出现冒出的莫名恐慌,却也消耗了她的精神气力。
她和温矜怀说到底还是协议婚约…
温老爷子那么重视承诺的人,如果承认了她就应该解除了伊萨辛的婚约,为什么一年了都没有取消。
到底是她多思多虑了,还是有什么误会在其中?
不知不觉,屏幕上跳跃的设计线条逐渐模糊成扭曲的影子。
姜眠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尚未完成的新款草图上。
宝石,碎钻,水晶…这些平日里能让她兴奋的设计元素,此刻却沉重得像是压在胸口的大石。
“笃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谨慎而迟疑。
姜眠猛地回神,意识到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已从刺目的午后骄阳变成了城市日暮的橘黄暖调。
她疲惫地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请进。”
沈梨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探进来半个身子,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外卖纸袋,浓郁的鸡排香瞬间弥漫开来。
“眠眠姐。”沈梨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明显的关切,“都快七点了,大家看你一直没出来有些担心,我买了点你平时喜欢的简餐和热牛奶。”
她走了进来,目光飞快地扫过姜眠明显憔悴的脸色和被工作文件铺满的桌面。
“眠眠姐,你还好吗?”
姜眠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发现脸颊肌肉有些僵硬。
她疲惫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卸下全身的力气:“谢谢你,小梨,我就是这段时间太放松自己,所以一忙起来还有些不适应。”
她避开了正面回答。
沈梨放下袋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那个EN的代表人,就是那位伊萨辛小姐,她是不是来跟我们谈生意的啊?”
她不敢直接问原因,只好猜测一下。
工作室上下都知道,能让一贯从容淡定的姜眠如此反常的,绝不会是单纯的商业谈判,肯定来者不善!
姜眠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沉默了几秒,空气仿佛凝固。
最终,她没有否认,只是用带着一丝沙哑的涩然声音说:“嗯,是谈生意,只不过不是和予意工作室的生意。”
她顿了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视线瞟向了地上的白瓷砖。
“小梨,你帮我整理一下EN近三年的展出和作品,尤其是和温氏的商业往来。”
“好的,眠眠姐。”
沈梨心头一紧,姜眠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她从未听过的凝重,这种如临大敌的布置,绝不寻常。
“那个…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姜眠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沉淀着复杂的情绪,是忧虑,是不安,还有一丝被彻底激发的、属于女人的敏锐和决绝。
“可能暴风雨要来了。”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伊萨辛不是只会用钱解决问题的傻白甜富家女,她想要的东西我目前给不出,我怕她会威胁到我们予意工作室。”
沈梨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她会对予意动手?”
予意工作室在业内虽有名气,但体量在EN集团面前,不过是一颗弹珠之于高山。
“她也许不会直接针对予意。”
姜眠的指尖收紧,指甲再次陷入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痛,神经的高度紧张让她屏蔽了身体的微小警告。
但她也许会直接找温矜怀。
这句话姜眠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伊萨辛和温矜怀一样,有强烈的占有欲和征服欲,不管是在情场还是生意场。
当她用金钱被自己拒绝的时候,伊萨辛必然会换另一种武器。
能阻碍她目的的人或事,都将成为她的靶子!
沈梨在看见姜眠低沉的脸色时,心里更加惴惴不安:“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要告诉温总吗?”
在他们眼里,温矜怀无所不能,一定可以对付EN。
“告诉他?”
姜眠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挣扎,随即化为更深的疲惫和不确定。
告诉温矜怀又能怎样?
问他的婚约的原因?
求助他的庇护?
那自己刚才在伊萨辛面前那份强撑的、绝不让步的宣言,岂不是成了笑话?
如果温矜怀真的选择了她,又何必她亲自去问呢?
伊萨辛刻板印象里的“深闺怨妇”,不就是这种没有安全感,需要一个男人口头上承诺的女性吗?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句话,而是温矜怀的实质行为。
“暂时不用了吧。”姜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予意工作室目前还没遇到天大的难处,没必要打扰温先生,当务之急,是做好最坏的准备,伊萨辛可不是什么小人物,她是EN未来的掌权女王。”
“是!我马上知会底下几个管事的。”
沈梨见姜眠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那份平日里的傻白甜被锐利的战斗形态取代,到有些小孩装大人的模样。
不过作为一路追随姜眠走来的得力干将,她也有自己出众的优势。
姜眠点点头,端起桌上已经凉掉些许的茶水,狠狠灌了一大口,苦涩醇香的液体滑过喉咙,像一针清醒剂。
“另外,小梨,如果我明天或者之后一段时间来不了予意工作室,那我的位置暂时由你负责。”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逐渐被夜色侵染的京城,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希望一切和我预期的一样吧。”
温矜怀,不要让我失望。
沈梨肃然应下,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留下办公室重新陷入寂静。
姜眠轻叹一口气,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万家灯火在她脚下铺陈开一片流动的光海,繁华而冷漠。
她纤细的身影映在冰冷的玻璃上,脆弱又挺拔。
但在玻璃的倒影上,她似乎仍然看得见伊萨辛那双蔑视又势在必得的眼睛,她傲然屹立的气场仍然灼烧着她,叫她心理挥之不去那股焦躁内耗的感觉。
“云泥之别吗…”姜眠低语,带着一股自己都惊讶的执拗。
她摊开手心,看着那排深陷的月牙形淤青,那是情绪激烈时留下的印记。
她承认,她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自信。
因为她很少被人坚定的选择,从姜家,到温彦。
一个是家族,一个是前任未婚夫。
但她更怕的,是自己在这场争夺中被践踏得体无完肤后,连最后仅有的事业尊严都保不住。
伊萨辛真的有能力埋没予意工作室,也有能力用权势碾压她。
她怕,怕自己是以卵击石。
此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在安静的室内异常醒目。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不是温矜怀,却让姜眠本就沉重的心猛地一坠。
是姜州易。
她许久不见的二叔,那个信奉金钱万能,用联姻衡量女儿价值的商人,那个曾经处处针对她的亲人。
姜眠看着那闪烁的名字,胸口堵得慌。
不想接电话,是因为过去,犹豫要不要接电话,是因为她此刻不想让自己孤立无援,哪怕还没有确定温矜怀的选择。
在电话即将挂断的最后一秒钟,她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听按钮。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