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返回越海镇区的路上,车厢内一片沉寂,与来时伊萨辛心绪不宁的压抑截然不同,此刻的安静更像是一种风暴过后的平息。
莉莉丝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透过后视镜,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后座伊萨辛的脸色。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没有冰冷的斥责,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外露的波澜。
伊萨辛只是静静地靠着椅背,闭着眼睛,脸上是一种莉莉丝从未见过的,近乎疲惫的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怒火都让莉莉丝感到恐惧和不安。
她宁愿小姐骂她,打她,也好过这样一言不发。
“小姐。”
莉莉丝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对不起,是我擅自做主。”
伊萨辛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锐利的锋芒,也没有了醉酒时的迷茫和痛苦,只剩下一种深潭般的沉寂。
她看向前方,目光似乎没有焦点,打断了莉莉丝的话:“那些人处理干净了吗?”
她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喜怒。
莉莉丝连忙回答:“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下面的人去处理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牵连到我们。”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再次道歉。
“小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瞒着您擅自做主的。”
伊萨辛轻轻抬了抬手,再次制止了她。
她的目光依旧看着前方不断后退的街景,语气淡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莉莉丝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莉莉丝。”伊萨辛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告诫,“没有下次了,EN集团不需要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已经不值得我再浪费时间的女人。”
她说出不值得三个字时,语气没有丝毫勉强,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莉莉丝怔怔地看着后视镜里伊萨辛平静的侧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小姐她怎么突然就这样放下了?
伊萨辛没有理会莉莉丝的怔忡,她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完美的侧颜上,却仿佛无法穿透她周身那层无形的保护罩。
她想起了温衿怀找到姜眠时那个不顾一切的拥抱,想起了他护在楚渺身前的背影,想起了他们一行人相互扶持离开的画面。
那些画面,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曾经扎得她心生疼,此刻却奇异地失去了刺痛感。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处心积虑的布局,那些放低姿态的引诱,在那个真实的,充满烟火气的场景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廉价。
她伊萨辛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去抢夺别人唾手可得的幸福了?
真是糊涂了!
“回酒店后,准备一下。”
伊萨辛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声音恢复了往常处理公务时的冷静条理。
“联系总部,我需要了解欧洲市场最新的进展,另外,通知下去,原定在亚洲区延长考察的计划取消,处理完越海这边的首尾,我们直接返回巴黎。”
“是,小姐。”莉莉丝立刻应道,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小姐不仅没有责怪她,甚至还直接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这,这完全不像她认识的伊萨辛小姐!
车子抵达下榻的酒店。
伊萨辛径直回到顶层的套房,她没有休息,而是直接走进了书房,打开了电脑。
莉莉丝跟了进来,为她倒了一杯清水,放在手边,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
伊萨果然如她所说,开始着手欧洲,然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她的动作优雅依旧,但针对温衿怀和姜眠的执念似乎真的消散了。
她放下水杯,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莉莉丝说。
“以前,我觉得征服一个像温衿怀那样的男人,是证明我价值的一种方式。”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的弧度。
“现在想想,或许是我搞错了方向,我的价值,从来不需要通过征服谁来证明。”
莉莉丝看着她,忽然明白了。
小姐不是放弃了,而是释怀了。
她从一个执着于特定猎物的猎人,变回了那个俯瞰全局的棋手。
温衿怀和姜眠,对她而言,不再是需要攻克的堡垒,而是棋盘上已经过去的一步棋。
“小姐,您能这样想,真好。”
莉莉丝由衷地说道,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伊萨辛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
“去忙吧,记住,把越海这边所有的痕迹都清理干净,包括楚渺那边,从今往后,她和我们再无瓜葛。”
“明白。”
莉莉丝恭敬地应下,转身退出了书房。
伊萨辛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房间里只剩下她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她笼罩在一片光晕之中。
她的侧影依旧美丽,强大,却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属于她本身的冷冽光华。
她拿起手机,翻到温衿怀的号码,手指在删除键上停顿了片刻,最终却没有按下去。
只是将手机随手丢在了一边,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