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看客
“如果你愿意的话，作为交换，你也可以向我提出一个问题。”
听着瑞尔的话，凯撒罕见地顿了顿，节奏一下被打乱，片刻之后，摇杯再度摇动起来。
“如你所见，我是一位外来的魔法师，虽然并不是多厉害，但所见也比常人多得多。”瑞尔道。
他看了凯撒一眼：“我曾经涉猎过一门冷门的学问——心理学。它可以帮助我从一个人的细微之处，判断他的心灵状态。”
眼见凯撒依旧有些无动于衷，瑞尔耸了耸肩，继续道：“凯撒先生你的肌肉形态、皮肤状态等外型上的特点，无一不说明你是一个正值壮年、充满活力的矮人，但你五官憔悴，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但眼神里有时会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感一闪而过。”
疲惫感...我吗？凯撒抿了抿嘴，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摇杯之内不同颜色的酒液互相交融，哗哗作响。
“我不知你曾经的性格如何，但自我第一眼看到你时，你身穿着专业的酒保服，但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警觉和疏离感，让你同这一座热闹的酒馆似乎剥离开来，宛若两个没有联系的个体。恕我直言， 这是一种自我的无意识保护状态。”瑞尔目光平和地打量着凯撒。
但凯撒有些不寒而栗，他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一身白袍的瑞尔无悲无喜，用冷漠的目光一丝一丝地将他整个人拆解开来，要看透他的内在。
但凯撒没有叫停，只是低垂下眼帘：“先生，请继续说。”
“姑且让我发表愚蠢的言论，凯撒先生你可能在往日的某段人生中，有过让你难以承受的经历，以至于你对世界、对周围一切、乃至对自己的界定都难以判断，心生迷茫。”瑞尔环顾四周，周围的桌椅摆放凌乱，角落的酒瓶横七竖八，正自瓶口流出最后一滴麦酒。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凯撒声音有些沙哑。
“需要宣泄，需要理解。”瑞尔言简意赅。
凯撒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将摇杯打开，里面混合在一起，泛着白沫的酒被倒进一个预冷好的酒杯中，然后他往上面点缀了几滴赤红色的糖浆增色，最后一片状若薄荷的细绿叶摆上。
凯撒将酒杯放在桌上，用两根手指推到瑞尔面前：“先生，你的酒，请慢用。”
他没有离去，而是双臂拄着吧台，微微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从何说起。
瑞尔也不着急，自顾自撅起嘴唇，微微吮着杯中酒液。
良久，凯撒在瑞尔面前伸出右手：“我给你讲一讲我的故事吧。”
空气中的魔法波动一闪而逝，微不可察的点滴魔素涌入他的右手，霎时，几粒火星崩裂，然后一股热浪迎面而来。
凯撒整只手掌被陡然升起的淡蓝色的火焰包裹，却毫发无损。
“如你所见，先生，我的能力来自我的姓氏——【烈焰】。”凯撒喉咙动了动，语气尽量平淡，“我曾跟着巴德将军，前往一个小型的村落，因为经过先遣军的探查，那里存在能够拯救整个矮人王国的稀有矿藏......”
“......我只看到了漫天的大火，树林在燃烧，大地被烧得皲裂，露出可怕的裂缝，天空也染成了赤红色，眼前全都是被烈火裹挟的人影，在哀嚎，我被命令杀死那些从火中冲出来的人类，但我下不去手，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凯撒嘴唇哆嗦，他右手的火焰并未熄灭，但整个人像是坠入冰窟一般瑟瑟发抖起来。
瑞尔默然，只是用眼睛瞧着在酒杯里打转的薄荷叶子。
“我当时感觉自己同那些可怜的人一样，要被烈火吞没，但巴德将军把我叫醒，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烈火环绕着我的身躯却没有伤害我。”凯撒终于止住了哆嗦，再度恢复到先前那副漠然的样子。
“将军说我得到了赐福，觉醒了能力，是火焰成就了我......”凯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是火焰烧死了我......”
“先生，我已经告诉了你我所经历的一切，剩下的一些是不能向你透露的，现在......”凯撒蔚蓝色的眼睛注视着瑞尔，“该是我问你一个问题了。”
“当然，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瑞尔没有再去固执地刨根问底，“所以你的问题是？”
“巴德将军做的对吗？”出乎瑞尔的意料，凯撒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瑞尔面无表情，只是提醒道：“凯撒先生，你确定不问一些更有价值的问题吗？比如财富、力量、超凡之类的问题，而是询问这样一个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答案的问题吗？”
凯撒痛苦地点头：“是的，先生，你说的那些对我没有丝毫用处，毕竟我只是一个酒保。”
“如此，如你所愿。”瑞尔支起身子，目光中流露出沉思，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正如我告诉你的，凯撒先生，这并不是一个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如若我是那个村落中人，我会视巴德将军为残忍的刽子手，贪婪无度的豺狼；
如果我是矮人王国的人，我会视巴德将军为为了拯救王国不惜背负骂名的英雄；
但我只是一个看客，所以我会告诉你，他没做对，但也没做错。”
“屁股决定脑袋，凯撒先生。”瑞尔道。
凯撒缓缓点头：“谢谢你先生，虽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但也弥足珍贵，我会用接下来的日子，去努力领悟你最后一句话的。”
末了，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犹豫，似乎有些别扭。
他说：“先生，虽然有些不合我的规矩，但我想说，这杯酒算我的，我请你的。”
瑞尔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嘴角上翘：“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