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额娘在她当上皇后的第二天便撒手人寰,丧仪办的很隆重,皇阿玛也很难过,我听到他说,他应该早一些把皇后之位给佟额娘的,可我知道,佟额娘早已不想要这个了。
我穿上了白衣,整日跪在佟额娘灵前,任凭旁人怎么劝也要为她守灵,皇阿玛什么都没说,只是叫人给我换了个软一些的蒲团。
给佟额娘守灵的第三日,我见到了我的生母,她如今已是德妃娘娘了,穿了一身素色的旗装,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在与我对视时,甚至有几分急促不安。
我看了她一眼便回过了头,佟嬷嬷深深叹了口气,道:“四阿哥,这是德妃娘娘,是您的额娘。”
我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几丝不情愿,佟额娘在这宫中最亲近的人是她,再下来便是我,最后才是皇阿玛;皇阿玛是许多人的皇上,而我只是佟额娘一个人的儿子,如今佟额娘刚刚入棺,我的生母便来了,她自然是不愿的。
可是她的不愿并不能阻止什么,我是皇子,先前的那么多年都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生母,如今德妃能靠近我,自然也是得了皇阿玛的同意了。
我跟着德妃去了偏殿,在她温柔的视线下,我嗫嚅了半晌,还是没能叫出那声“额娘”,只轻轻唤了一句“德娘娘”,德妃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将我拉到跟前,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我瞧见了她眼里的思念和欣喜,有什么东西涌进我的心房,将那里填的满满当当的。
“我听你皇阿玛说,你日日都在这里跪着,饭可有好好吃了?为你佟额娘守灵是应该的,只是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额娘亲手为你煮了碗鸡汤面,先去吃一些再来继续守着,可好?”
“虽说已经开了春,这天也还是有些冷的,怎么只穿了这么点?额娘给你做了许多衣裳,回头叫竹息给你送来。”
“备了蒲团自然是好些,但额娘总担心你伤了膝盖,给你带了支药膏来,睡前还是叫奴才给你涂一涂,好不好?”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我像是落进一团柔软的棉花,被温暖紧紧包裹起来,我忽然又有些心虚——佟额娘对我那样好,她刚离去几天,我怎可被其他人的关心分去心神?
可我又忍不住想:我并没有忘却佟额娘,她的离去叫我痛彻心扉,可是德妃娘娘是我的生母,她也并没有阻止我为佟额娘守灵,只是对我关心一二罢了,况且——佟额娘也一定是希望我好好的吧?
佟额娘的离世给我带来了巨大的空缺,德妃的出现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缺,巨大的落差和吊桥效应,叫我对德妃平白生出了许多依赖,她几乎日日来看我,每次也总是对我十分关心的样子,我也不再叫她“德娘娘”,而是叫她“额娘”了。
我想起了早已逝去的六弟,他与我自第一次见面便十分亲近,只是因为我与他血脉相连,如今我的额娘也让我感受到了这种亲近,可见血脉是骗不了人的,我们就是亲母子。
可我并不明白,德妃每日来看望我的时间,只是她一整天里的一小部分,其余的时辰她都留在永和宫,陪着一岁多的十四弟。
我也不会知道,我所得到的母爱,不过是从十四弟那里分来的一小部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