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锁柱的身体绷紧,目光警告地落在司莫尼脸上。
司莫尼缓缓睁眼,目光平静。
“我需要时间。”她说。
林雪看着她,眼神不带感情。
“时间不多了。”她说,“顾先生正在反扑。”
尤姬珂嘴角微扬。
“看来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何薇急了。
“莫尼,别管这些事。”她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司莫尼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我不想再做棋子了。”她说。
李锁柱瞳孔一缩。
“你想怎么做?”他问。
司莫尼缓缓坐起,声音轻但清晰。
“我想知道所有的真相。”她说,“包括我朋友的死。”
林雪神情一凛。
“你的朋友?”她问。
司莫尼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
“是的。”她说,“他叫祁阳。”
病房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林雪盯着她,眼神锋利。
“你知道什么?”她问。
司莫尼轻轻一笑,那笑里没有温度。
“你想要知道什么?”她反问。
“你喝了酒,莫尼。”张教授看着她,眼镜后的目光平静,“虽然只是红酒,但你服用的是镇静类药物。服药前后两小时,最好别碰。”他停顿了一下,指尖轻敲桌面,“尤其别在药物影响下,长时间开车。”
司莫尼靠在沙发里,身体陷下去一截。她打量着张教授,他总是这样,不紧不慢,像个老学究。
“你担心我酗酒?”她问,声音有些沙哑。
张教授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像秋日里一片枯黄的叶子。
“酗酒的人,不会主动告诉我,在酒吧待了四个小时,却没喝醉。”他说,“你愿意走出家门,进行某种形式的社交,这本身就是个进步。”
司莫尼没说话,她只是看着窗外,玻璃上倒映着她的脸,苍白而疲惫。
“我希望你转告,那个支付我治疗费用的人。”她开口,声音很轻,“保持生活自理,对我,有好处。”
张教授的笑容没有变化。
“我上次联系李先生,是为了护士安排的事。”他说,“我的职责,只负责治疗。我不会在你们之间传话。”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如果你觉得他干涉了你的生活,你必须自己去告诉他。”
司莫尼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她知道自己不会去见李锁柱,更不会对他说那些话。她觉得自己很虚伪,明明住着他安排的公寓,接受他的照顾,却还要装出一副独立的模样,像个双重标准的可怜虫。她盯着自己的指甲,有些发愣。
“我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吗?”她自嘲地笑了笑,“一个需要定期看医生的人,如果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那说明病情很严重了。”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怠,“但我没有任何抱怨的理由。”
张教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他的眼神很深,像一口枯井。
“人的行为和心理活动,不一定需要理由。”他说,“重要的是,你是否想要改变。”
“改变?”司莫尼轻笑一声,那笑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改变总是身不由己,不可抗拒。即使你计划,你下决心,生活本身已经在发生改变了。”
张教授摇了摇头。
“这种想法过于消极。”他说,“虽然未来不确定,但每个人都可以选择把握当下。”
“将时间分解成一个个时刻,只会让人更焦虑。”司莫尼说,她突然想起一些事,声音很轻,“我母亲告诉我,我的名字,和‘荏苒’同音。她说,时光眼睁睁地流逝,还能留下什么?”
张教授的身体微微前倾,他抓住了这个难得的信号。
“你母亲,怎么回答的?”他问。
司莫尼的目光飘向远方,像是回到了某个遥远的记忆里。
“她说,我们会留下幸福的回忆。”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这就是时光给予的礼物。”
张教授点了点头。
“我理解。”他说,“但长大后,并非所有回忆都幸福。但无论回忆性质如何,都是生活的积累。”
司莫尼怅然一笑,那笑容很淡,像风中的柳絮。
“越长大,童年困扰的问题,越显得幼稚,无足轻重。”她说,“不再需要答案。”
“失去一部分好奇,是成长自然的过程。”张教授说。
“生活就是不断失去的过程。”司莫尼说。
张教授试图引导她,想让她看到失去和得到是相对的,一次失去不代表生活失去意义。但司莫尼没有被说服,她只是不想争论,目光再次飘向远方,像一片枯叶,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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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雷先生将一套路虎车钥匙放在她面前。那是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车身线条硬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莫尼小姐。”雷先生说,他的声音很谨慎,像在说一件易碎品,“李总说,请您先开这辆车。安全系数更高。”他报了一个车位号。
司莫尼面无表情地接过钥匙,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厌倦。她突然觉得,再通过雷先生去抗议或争执,显得矫情而多余。她太累了,懒得去想。李锁柱总是这样,用一种无法拒绝的方式,掌控着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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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二次去“云上”酒吧,已是深秋时节。北京的秋风,带着一种肃杀的凉意,吹得人骨头都疼。酒吧里依旧冷清,昏黄的灯光,像垂暮的老人,勉强照亮着角落。
服务生直接将她带到一个靠窗的位置,那里摆放着一张小圆桌,两把椅子。她坐下,还没等她点酒水,老板便主动走了过来。他是个中年男人,胖胖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莫尼小姐,您来了。”他说,然后递过来一杯红酒,“还是这款酒,给您送来了。”
司莫尼有些惊讶。她仅仅一周前来过一次,消费也有限,不足以让老板记住她,更别说如此殷勤。她端起红酒,鼻子凑近杯口,深吸一口气。那股味道,瞬间让她身体僵硬。她虽然不懂酒,但这个味道,她认得。
那是七年前的味道。
十八岁那年,她离家出走,像个叛逆的野丫头,跟着当时的祁家骢去了广州。他那时隐居在闹市,住在一栋老旧的公寓里,周围是嘈杂的市井气息。他喜欢饮酒,作为消遣。公寓里备有各种酒,看书时,他总会倒上一杯红酒,坐在沙发里,静静地看书。
他鼓励她尝试。她记得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公寓染成一片金黄。他特意从香港为她订购了一款波尔多酒庄的新酿葡萄酒,刚装瓶不久。他打开木塞,酒液缓缓流出,散发出一种新鲜的浆果清香。那种味道,让她感到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一片果园,而不是喧嚣的都市。
他自己不喝那款酒。
“真正懂酒的人,会将其陈放几年。”他说,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磁性,“待果香变淡,产生陈年酒香后再喝。但你,会喜欢此刻的味道。”
他的判断没错。她虽然不好酒,却受他影响,喜欢在看书或看电视时,倒一点,小口品尝,让那股香味充满感官。那味道,让她仿佛能逃离现实,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她生平第一次喝醉,也是在那个公寓。世纪之交的千禧夜,广州的夜空,被烟花点亮。他北上处理生意,迟迟未归。她拒绝了父亲接她回去的电话,独自一人,喝下大半瓶酒。酒香弥漫在空气中,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晕眩。在酒香中,她梦见了过去的家,梦见了母亲。然后在晕眩中,等来了他。
她完全没想到,时隔七年,会在后海一个生意清淡的酒吧,再次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
她叫来老板,声音有些沙哑。
“你怎么知道,我要喝这种酒?”
老板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上次来接您的雷先生,送过来寄存的。”他说,“他说您以后来,就开这款酒。”
司莫尼明白了。那是李锁柱的安排。她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她深嗅酒香,然后,毫无品评意味地,大口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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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他吧。”司莫尼坐在张教授对面,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反正他喜欢掌控一切。”
张教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而深邃。
“你这句评价,是基于过去的认知,还是现在的看法?”他问。
司莫尼的目光飘向窗外,那里已经完全是深秋的萧瑟。
“我只对‘过去的那个他’,有认识。”她说。
张教授点了点头。
“你过去,并不反感这种掌控。”他说。
司莫尼的身体微微放松,靠在沙发里。
“我迷恋他。”她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坦然,没有一丝羞涩。她看着张教授,他脸上没有一丝惊讶。
“现在?”张教授问。
“现在?你都看到了。”司莫尼轻笑一声,那笑里带着一丝讽刺,“他似乎以为,他对我有某种责任。”
“你认为他的照顾,是出于道义责任?”张教授追问。
“我从未真正弄懂过他。”司莫尼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现在更没有兴趣去研究。我们分开很久了,对彼此的看法,很可能是错觉。”
张教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医生的职责,是倾听无意识的想法,并分析。”他说,“不做价值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