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天,没有地。
在那片混沌未开的虚空之中,云梦仙子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悬浮于无垠的虚无之上。她的意识如同飘零的落叶,随风而荡,却找不到归宿。
这并非寻常的黑暗——黑暗尚有轮廓可寻,而此处却连「黑暗」的定义都荡然无存。天地间的万物,连同「存在」的痕迹,都被一种更为原始的虚无吞噬殆尽,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凝固成永恒的寂静。
她的四肢百骸中,一种令人战栗的分解感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撕裂,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利刃,正将她的灵力、道法、乃至与天地之间的联系,一点点地碾碎、消融。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轻盈,如同被风卷起的尘埃,随时可能消散在虚无之中。她的心中泛起一丝绝望,仿佛看见自己的生命正在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缓缓剥夺,如同一滴水坠入无底深渊,最终化作虚无。
「这就是归墟……」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虚空中回荡,却无人回应。她的「创生」之道,曾是她引以为傲的信仰——那是她以千年苦修铸就的信念,是让枯木逢春、让花开四季的神通。然而在这片虚无之中,连「花」与「木」的概念都成了奢望。她的道法,如同断了根的树木,在狂风中摇摇欲坠,最终化作尘埃。
她的力量在飞速流逝,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漩涡吞噬。她的身体逐渐变得稀薄、透明,仿佛随时可能消散在虚无之中。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那种对消亡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意识。她曾是东洲最惊才绝艳的年轻修士之一,如今却只能在这片虚无中挣扎求生。
就在她道心即将崩溃之际,一股温厚的力量忽然从旁边传来,仿佛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她内心的阴霾。她偏过头,看到了林逸。他站在那里,宛如一尊神只,周身散发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光芒。
林逸的身形在虚空中熠熠生辉,仿佛整个宇宙的光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那些原本让她感到致命的混沌气流,在靠近他的身体时,竟变得无比温顺,如同乳燕归巢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体内。他的气息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暴涨,仿佛他本身就是这片虚无的主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云梦仙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存在,仿佛林逸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散发着无尽的威压。
她看着林逸闭着眼睛,脸上是极为享受的表情,仿佛正在品尝世间最顶级的美味佳肴。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这片虚无,直指人心。
「嘘……」林逸睁开眼,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嘴角扬起,「别说话,用心感受。」
「感受什么?感受自己正在被分解吗?」云梦仙子又气又急,她无法理解林逸的举动。
「不。」林逸摇摇头,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这片虚无,「感受『无』。因为『无』,才能『有』。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你还在用旧世界的『有』,来对抗新世界的『无』。」
云梦仙子愣住了。她从未听过如此玄妙的话语,却又觉得其中蕴含着某种真理。她的道心在这一刻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
「我的道,是守护,是创生,是建立秩序。」她下意识地反驳,像是在说服林逸,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而这里,只有混乱和毁灭!」
「错了。」林逸轻笑一声,他伸出一根手指,一缕灰色的混沌气流在他指尖盘旋、跳跃,温顺得像一只小猫。
「这不是毁灭,这是『原材料』。仙子,你见过工匠如何打造神兵吗?他们得先把坚硬的玄铁烧成滚烫的铁水,抹去它原本的形态,然后才能随心所欲地铸造成剑、铸造成刀。」他看着云梦仙子震惊的眼神,继续说道:「你所坚守的『秩序』,不过是前人铸造好的一把『剑』。而这里,」他张开双臂,拥抱这片虚无,「是那炉最滚烫的『铁水』!」
云梦仙子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家族的传承,无一不在告诉她,秩序是美好的,混乱是邪恶的。可林逸的话,却为她揭开了世界的另一面。难道……她一直都错了?
不!她的道心猛然一紧。「歪理邪说!」她冷喝道,「就算你说的是对的,那也是魔道!将万物融毁,重塑世界,此等行径与灭世魔头何异?!」
林逸看着她那张因激动而泛起红晕的俏脸,也不生气。他知道,一个坚持了数百年信念的人,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就改变。
「仙子,我问你,是大地承载万物,还是万物组成了大地?」林逸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威压。
云梦仙子一怔,这是什么问题?「自然是大地承载万物。」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如果有一天,山崩了,河枯了,城毁了,人死光了,大地还在不在?」林逸又问。
「……在。」
「那不就结了。」林逸摊了摊手,「我的道,就是『大地』。无论上面是繁花似锦,还是尸横遍野,我都承载。繁花似锦,我为它提供养分。尸横遍野,我便将尸骨也化为养分,等待下一季的繁花。这与正邪无关,这是『道』的运转。」
他的声音在这片虚无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口重锤,敲击在云梦仙子的道心之上。她呆呆地看着林逸,看着他身上那股包容一切、承载一切的厚重气息,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动摇。
而就在她心神恍惚的瞬间,异变再生!远处,一点幽蓝色的光芒毫无征兆地亮起。那光芒起初只有米粒大小,但转瞬间便急速扩大,化为一片蓝色的光幕,朝着他们席卷而来。光幕所过之处,所有的混沌气流都被一种极致的「规则」同化,凝结成一片片完美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六角形晶体。这片虚无的「归墟」之地,竟然在「下雪」!
「这是……法则具象化?」云梦仙子见多识广,立刻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这是某个强大存在死后,其领悟的法则不灭,在归墟这种特殊环境下形成的「法则幽灵」!眼前这个,显然是一位将「秩序」或者「冰封」类法则修炼到极致的存在留下的。
「小心!不要被碰到!」她急忙提醒林逸。被这种东西碰到,下场比被混沌气流分解还要惨。它会用自身蕴含的死寂法则,将一切都同化成它的一部分,彻底抹去你存在过的痕迹。
然而,林逸的反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他站在原地,目光如炬,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毫不在意。他的身影在蓝色光幕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神秘莫测。云梦仙子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敬畏,仿佛眼前的林逸,早已超越了凡人的界限,成为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存在。
他凝视着那片如星河倾泻般飞速蔓延的蓝色晶体,瞳孔深处翻涌着比那寒芒还要璀璨的炽烈光焰。
「好东西啊!」他喉间迸发出的赞叹声仿佛九霄云外的钟磬之音,震得周遭空气泛起涟漪。那声音里藏着某种近乎癫狂的欢愉,仿佛目睹了天地间最珍贵的奇观。
云梦仙子:「???」
她此刻的震惊已超越了语言的范畴,玉簪垂落肩头也浑然不觉。那张素来冷若冰霜的面容此刻凝固成不可思议的扭曲,仿佛看见天道崩塌般惊惶。她分明记得林逸方才还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此刻却像换了个人似的,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狂热。
「仙子,你不是讲究秩序吗?这玩意儿,可比你那套秩序『纯粹』多了。」林逸的笑声在虚空震荡,带着几分狡黠的得意。他指尖轻点,一片飘落的雪花在他掌心凝结成晶莹的冰雕,又在下一瞬化作漫天星屑。
「这是死的秩序!是抹杀一切生机的绝对零度!」云梦仙子的声音陡然拔高,青丝无风自动。她看着那片吞噬光明的蓝色晶幕,仿佛看见无数生灵在其中化作冰雕,连魂魄都被冻结成永恒的雕塑。
「死的东西,才好拿捏嘛。」
林逸的衣袍猎猎作响,脚下青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激起细微的震颤,仿佛大地本身都在回应他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