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开方之后,薛蝌帮着进城抓来了药,连熬药的罐子也给重新买了两个。
他们离开后不久。
老妇人满脸喜色的从东卧房跑了出来,“这位大夫还真有本事,大娃他娘可算是安稳的睡着了,说不定,能好全乎了呢。”
三个孩子都高兴的蹦了蹦,唯有老汉叹了口气。
老妇人疑惑的瞅瞅他,对孙子孙女们吩咐道:“你们仨去割些青草回来,那母羊可不能饿着了,四儿还等着它的奶填肚子呢。”
“哎,奶,我们这就去。”
“别跑远了。”
“知道。”
等瞧不见三个孩子的影子了,老妇人将老汉拉到了厨房里。
“老头子,你咋一点儿也不开心呢?是为着哥儿替咱家花钱的事?咱俩这辈子是只能欠着了,你别多想了,就当是为了大娃他们,我们就老不要脸的沾了这光了。”
“唉~”
老汉又叹了一声,烟枪怼到嘴边,又拿开了,手还抖着。
“老头子,你可别吓我,到底是怎么啦?你这人,就是个屁,你也得放给我听一下呀。”老妇人急的都要上手拧人了。
“老婆子,蝌哥儿之所以上我们家的门,是,是想替他大房的堂兄过继儿子来了。”
“过继?”老妇人瞪大了眼睛,“大娃是万万不可的,你,你没答应吧?”
“你傻吧,人家要那么大的孩子干什么?万一他以后拿了钱跑回来了,人家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妇人颤抖的抓着老汉的胳膊,眼眶都红了,“是瞧上我家四儿了?”
“嗯。”
老妇人抹了抹眼睛,“我说呢,无端端的,上我们家来干什么?还又是米又是肉,吃的穿的都齐全了,原来,唉,老头子,你应了人家了?”
老汉摇了摇头,“这事儿,还得问过儿媳妇,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们哪能瞒着她呢?”
“这,这不要了人的命吗?”老妇人的眼泪止不住的掉。
“可我们要怎么才能把孩子们都养大呀?你也听见了,儿媳妇这身子,撑不了多少年了,保不准的还得走在咱俩前头,到时候丢下大娃他们,该咋办呢?我,我这心里头都成乱麻了。”老汉也忍不住的落泪了。
老俩口彼此搀扶着,悲苦难抑。
似是也感受到了祖父母的心情,东卧房里传来了他家四儿的哭声。
老妇人怕吵醒了儿媳妇,一拐一拐的忙跑了进去,抱到怀里哄了起来。
老汉在房门口问道:“可是尿了?”
“不曾,尿芥子刚换过的,应该是饿着了。”
“我这就挤奶去,这小子是个口壮的。”
次日天亮后,儿媳妇才醒了。
“大娃他娘,感觉怎样啊?你从昨儿下午一直睡到现在呢,娘一直陪在这里,瞧着你睡的踏实安稳的,也没叫你吃饭,这会子饿了吧?娘给你弄去。”
床上的妇人伸了个懒腰,“娘,我觉着,身上好像轻松了不少呢,这个老大夫可真厉害!要是奶水也能多些就好了,四儿从生下来就没吃饱过。”
“你再闭着眼睛歇歇,四儿刚喂过羊奶了。”
吃过中午饭,老汉没再去地里。
再次打发走孙子孙女,老妇人偷摸的问道:“这就要说啊?”
“早晚的都得说,能怎么办呢?就算你我能将孩子们都拉扯大了,可那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浑浑噩噩的活着。若是,甭管家里头能得多少好处,至少四儿他,他能得个好前程啊,这一辈子再也不愁吃喝,不怕冻着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来,即便不叫我们爷奶了,他也还是咱薛家的子孙不是?”
老汉说着说着,又不禁悲从中来。
“也是,也许,还能让大娃他们的日子好过些,唉,四儿他千不该,万不该的,投到我们家来,算了,走,咱一道说去。”
这次,老汉也进了东卧房。
儿媳妇瞅见他还愣了愣,又见他二人如此神色,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爹,娘,出啥事了?”
老俩口便将薛蝌的来意说了。
儿媳妇将床上的襁褓抱到怀里,小儿子长得很像她,以后一定是个俊俏的小子,只是眼下,瘦的跟个小鸡崽似的,瞧着就让人心疼。
“大娃他娘,我跟你爹也不舍得的,可是,四儿跟着我们只能吃糠咽菜,要是哪一天,可都成了大娃的累赘了。大娃他还是个孩子啊?自从他爹一死,那么小的人儿,愣是把自己逼成了大人了。我们思来想去的,只能舍了四儿,或许还能得些钱财,让三个大的能吃饱穿暖了,长大成人。娘知道你心里头难受,可,可又有什么法子呀?”
儿媳妇的眼泪无声的掉泪,一滴一滴砸在襁褓上,砸的人心揪着疼。
老俩口相互看了一眼,想劝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接二连三的生离死别,人生再苦,也莫过于此了。
在他们都想放弃的离开时,儿媳妇吸着鼻子,开了口,“他们,一定会善待四儿的,对吧?”
“应该差不了,毕竟大房就只剩下婆媳两个了,她们得靠着这个养子养孙来养老送终呢。虽然家世败落了,那也是随便掉下来一根毫毛,都比咱穷人家的腰粗,他将来不光能吃饱穿暖,还能读书识字。蝌哥儿答应我了,他也会时常照拂一二的。”老汉回道。
儿媳妇又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爹,娘,我答应了,只要四儿能好好的活着,我,我舍得的,舍得的。”
“哎,丫头啊,都是我们家对不住你,唉~”老妇人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爹,他,他们什么时候把四儿接走?”
“听蝌哥儿的意思,只要我们同意了就带走。他这次回来,除了过继的事,就是为那个蟠哥儿扶棺回乡下葬的,日子就定在这个月的月中了。到时候,四儿怕是要入了族谱,执孝子之仪的。”
说到这个,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有了剜心之痛,似乎是有只大手在他们的心尖上硬生生的剥离着什么,疼,疼的快喘不过气来了。
与此同时,薛蝌又带着老大夫去了那家生闺女的人家。
他也是想了又想,不知怎的,心里就是对那素未谋面的四儿很是亲近,要是再寻一男丁,只怕将来免不了一场兄弟阋墙的争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