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荒城，古道，旧影
二人枯坐过程中，窗外斜阳正好，不知不觉间散发炽热金光，透窗照人。
脸颊被烫到通红的吴东搓了搓脸，终于忍不住拍桌起身，管他那么多，先让姚名成振作起来再说。
就算想不到解决办法又如何？大不了暂时不想了，一时半会儿天又塌不下来。
反倒是像姚名成现在这样，一直陷在情感撕扯的旋涡里面受伤害，既找不到解决旋涡的办法。
又摆脱不了漩涡带来的撕扯伤害，最终只能越陷越深，直至把自己活活溺毙在里面。
“晌午了，出去吃点东西吧，你现在这样忧心也没用，光靠烦怎么能解决问题，去干些其他事情吧。”
“你家里有水吗？好渴，喝点水。”
沉默良久，姚名成缓缓抬头，沙哑着嗓子开口说道。
“我去给你倒一碗，煮沸喝行不？”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但吴东为了姚名成的身体健康考虑，还是不想让他喝生水。
“你家里不是有水缸吗？在缸里随便舀一碗就好了，煮沸多麻烦。”姚名成自然感到不以为意。
“不麻烦，也不用完全煮沸，在灶上添点柴火，再把水拿去院子里吹会儿就好了。”
吴东方才所问，其实只相当于走个过场，不管姚名成怎么回答，他最后都还是要把水煮沸喝的。
在外面没这个条件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回趟家，还能因为嫌麻烦就喝生水？
好歹也算身上有几块金锭的小富人，要不是嫌麻烦，他早就出门去买茶叶，回来泡热茶喝了。
几口热水下肚，姚名成内心作何滋味不知，反正吴东感觉爽得很。
何为“沁人心脾”四字？非此莫属。
“出去走会儿，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很饿，还得去买纸……诶，戬阳呢？他人在哪？”
话音未落，吴东猛然想起另一位重要存在，姚名成先前从县学回来，戬阳难不成还待在巷口马车上？
在哪打坐不是坐，就非得留车上？
“他今日要与明安道长一起，帮他们割运救人，上次也是请他帮忙。”
遭了，对此事完全不知情的吴东暗道不好，刚把姚名成从这个旋涡里捞起来，却忘了旁边还有个旋涡在。
“没事，你不是要上好的白净宣纸，用来誊抄《春江花月夜》吗？我们上街买去。”
“不用了，我现在不想管这东西。”
内心伤痛之地，再度被人触及到的姚名成有气无力摇头，哪还有心情管那什么诗词歌赋好不好。
他只知道，现在他整个人都很不好。
“别呀，想办法去感悟这些诗词，提升实力，总比垂头丧气有用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前提是你不能停下前进脚步，不管怎么样，你都应该振作起来才有希望。”
闻听此言，姚名成内心稍作迟疑。
“那我们现在买纸去？不止是《春江花月夜》这首诗，还有你之前教我的《琵琶行》和那琵琶女。”
回想起那位手持琵琶，比诗中描写的还要动人百倍的白衣女子。
姚名成心底某股莫名直觉上涌，或许继续悟透《琵琶行》这首诗，对他而言才是当下最合适的变强方法。
“古原草？古原草……在不？我想问问你，之前你在哪请来的琵琶女。
我想再见见她，你能再把她请过来吗？”随着姚名成口中呼唤声出现，身旁吴东迅速意识到其在干什么。
识相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而非不带脑子凑过去，只知道张嘴问，打扰其做事。
眼前光线变换，时隔数日，再入此片青草原野，姚名成眼神里竟带有几分怅惘意味地看向身前白衫少年。
“她不在这，你也不是第一个知道她，见过她的存在。
只是我时隔百年再度补齐后文，代替萋翠求到她头上去，她愿意给我几分薄面罢了，我与她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
你想再见她，找我帮忙没用，需要你自己对《琵琶行》有所感悟才行。”
古原草言下之意便是，它与琵琶女虽同属一位诗人所作，却也谈不上有多么紧密，友好的关系。
若非如此，一诗通则诗诗通，后人还感悟个屁的诗词，直接都成那诗人转世了。
“好吧，那我回去试试。”
姚名成无奈点头，正欲离开青草原野，却被古原草开口拦住。
“我也有事找你，正好你今日来找我，陪我去见见萋翠吧，它才是这首诗里真正的诗文之灵。”
说完，古原草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走在姚名成前面，只留下一道白衫背影。
姚名成跟在他后面，遥望远处，视线尽头那里赫然有着一座望不真切，只能隐约望见些许轮廓的城池建筑。
自己的本意，分明是想追上前去，问他为何要说那萋翠才是真正诗文之灵。
可怎么……怎么这路，走的如此快？
姚名成敢万分肯定，自己从迈第一步开始，走到现在，最多不过走了十余步。
换成距离，顶多也就走三四丈远。
光走了三四丈长的路，就让原本远在视线尽头处，只能隐约望见些许轮廓的荒城身影，变得如此清晰？
姚名成内心有些不大敢相信，但历经数次眨眼过后……
前方越发清晰可见的低矮城墙，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幻觉，他们的确快走到了。
然而，事实当真如姚名成眼睛看到的这样，以为路很远，实际路很近？
怎么可能呢！先不说他的双眼，一开始又并非摆设，同样是清晰可望见的，这座荒城远在视线尽头。
单凭姚名成此刻脚边风景，不知自何时起，早已不再是原来那片，一望无际的嫩绿青草原野。
而是悄然转变为，同样一望无际，让人看了却难免心生绝望的茫茫黄沙。
刹那间，姚名成面带错愕转身回望，身后哪有什么看起来万分奇特，壮观的沙草分界线被他不小心忽略掉。
有的，仅仅是任他望过去多少眼，始终无法望到尽头的茫茫黄沙。
这下姚名成彻底懵了，不可置信地将头扭回来，大声问道：“古原草！古原草你别往前面走了。”
说来好笑，前两日刚吃过薛宅幻境教训的几人，心底皆是不约而同地留有应激反应。
如此诡异之事再度发生在自己眼前，很难不让姚名成怀疑，他和古原草该不会也是入了某处幻境之中。
若非幻境之中产生的幻觉，谁又能同他解释下，短短几丈路，走完数十丈距离。
甚至很有可能还不止数十丈距离。
这不是白日撞鬼，见鬼了，还能是什么？是他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
面对他的惊慌无措，高声呼喊，古原草走在前方却是置若罔闻，没有半点停顿地继续往前走着。
唯独留给姚名成一道渐行渐远的白衣背影，以及不远处那座简陋至极的小亭灰影。
那座灰色小亭位于城墙边上，大概数十丈距离，亭内似乎还有一道模糊身影，正坐在凳子上望着两人到来。
至于他是不是古原草方才口中所说那位，名叫萋翠的诗文之灵，姚名成也不敢确定。
实在是白日见鬼给他带来的刺激太大，让他第二次对自己双眼的信任与依赖，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