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死寂被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打破。
赵明撑着新生的手臂，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新生的脖颈和下巴皮肤白皙细腻，与焦黑残破的躯干形成诡异而恐怖的对比。每一次吸气，新生的肺叶都传来刀割般的隐痛，仿佛还残留着时空乱流和冰火对冲的余威。力量感荡然无存，丹田枯竭如久旱的河床，只有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虚弱和冰冷，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
最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右眼。
那只眼睛——混沌色的基底如同宇宙初开时翻涌的迷雾，深邃、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探查。而中央那枚暗金色的碑纹，则如同刺破迷雾的冰冷铁锚，古老、繁复，散发着镇压万物的沉重意志。它不再转动，只是凝固在那里，像一个烙印，一个宣告。每一次眨眼，眼睑摩擦过那混沌的底色和冰冷的碑纹，都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坚硬的异物感，仿佛镶嵌的不是眼球，而是一块来自远古的冰冷金属。
韩雪那句带着颤抖和恐惧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反复噬咬着他刚刚回归的理智。
“你的眼睛……它在吞我的血……”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脸颊冰凉的触感，以及……那冰蓝精血融入眉心时，心口碑屑如烙铁灼烧的剧痛，还有右眼星璇坍缩时，那几乎捏爆眼球的恐怖痛楚！
这只眼睛……到底是什么怪物？
它吞噬了韩雪蕴含磅礴生命本源的冰蓝精血，助他重塑残躯，却又在她体内看到了……仙气！这绝非巧合！
此地不宜久留！禁阵撕裂的动静和韩雪强行闯入的痕迹，随时可能引来仙宫巡查！
必须离开！
赵明咬着牙，用新生的右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动作牵扯着新生的筋骨和后背狰狞的晶簇，带来阵阵撕裂般的酸痛。他踉跄着，无视了地上散落的《刹那永恒》残卷碎片，也避开了韩雪残留着担忧与惊惧的目光，如同一个醉汉，跌跌撞撞地冲向那面流转着金色符文的禁阵石壁。
来时撕裂的裂口早已愈合，光网流转如初，散发着坚不可摧的威压。
赵明停在光网前，那只混沌色的右眼，瞳孔中央的暗金碑纹微微一闪。
嗡！
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混沌气被强行压榨出来，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模仿着禁制节点能量波动的频率，小心翼翼地触碰向光网流转的一个细微缝隙。
嗤……
如同滚烫的刀尖切入凝固的牛油，金色的符文光网被这股带着“欺骗”性质的混沌气无声地融化开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孔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只有能量湮灭的细微滋滋声。
赵明毫不犹豫，侧身钻了出去。
***
洗仙池畔。
夜幕低垂，星月无光。白日里被墨渊冰棱和魔脸光束搅动的池水，此刻已重新恢复了死寂。水面漆黑如墨，倒映着仙宫远处零星的灯火，如同一块巨大的、吞噬光线的黑曜石。浓重的硫磺味和淡淡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种不祥的沉寂。
赵明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池畔的阴影里。他扶着冰冷的青玉围栏，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灼烧般的刺痛。新生的身体依旧虚弱，强行催动混沌气破开禁阵，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后背的晶簇在冰冷的夜风中传来阵阵细微的刺痛，仿佛在渴望着什么。
目标，池底！
那块崩碎的残碑！碑灵的警告！还有……那只诡异右眼觉醒时，在时间停滞的0.1息中“看”到的、残碑回溯愈合的惊悚景象！
这一切，都指向池底！那里，或许有答案，或许有……力量！
赵明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带着硫磺味的冰冷空气，翻身越过围栏，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块，悄无声息地没入那漆黑粘稠的池水之中。
刺骨的冰寒瞬间包裹全身，比上次更加浓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邪之气。池水粘稠沉滞，如同沉入了某种巨大生灵冷却的血液。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唯有水流滑过皮肤的冰冷触感，以及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他凭借着记忆和对水流细微变化的感知，艰难地向下潜去。水压越来越大，挤压着新生的胸腔。后背的晶簇在冰冷池水的刺激下，传来阵阵更加清晰的、如同细小冰锥在体内搅动的酸麻刺痛。
终于，脚尖触到了坚实、布满滑腻青苔和黑色淤泥的池底岩石。
到了。残碑崩碎的位置。
赵明稳住身形，双脚陷入冰冷的淤泥。他伸出手，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指尖很快触碰到冰冷的碎石和锋利的碑体残片。熟悉的触感传来，但残碑已碎，碑灵消散，只剩下死寂的废墟。
“呼……” 赵明吐出一串细小的气泡，强行压下心中的失望和身体的疲惫。
就在这里试试吧！
他缓缓站定于残碑废墟之上，双脚陷入淤泥。闭上左眼，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只全新的、混沌底色中央凝固着暗金碑纹的右眼之上！
凝神！催动！
没有功法运转，没有口诀念诵。仅仅是一种意念的驱使，一种源自本能的对这只眼睛的……“注视”！
嗡——！！！
就在他意念集中的刹那！
右眼眶中，那混沌色的基底猛地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波动起来！深邃的迷雾开始旋转、翻涌！中央那枚暗金色的碑纹骤然亮起，散发出刺目的暗金光芒！一股冰冷、漠然、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波纹，自那只眼睛中轰然扩散开来！
视野……变了！
绝对的黑暗消失了！
粘稠的池水消失了！
脚下的淤泥和冰冷的岩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流动的、绚烂到令人眩晕的光带构成的……**能量世界**！
他看到的不再是物质，而是构成这一切的、最本质的“流动”与“轨迹”！
洗仙池那死寂的、粘稠的池水，此刻在他右眼的视野中，化作了无数条奔涌的、七彩斑斓的**光带**！这些光带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规律，如同一条条流淌在虚空中的能量长河！赤红的光带炽热狂躁，是残留的墨渊冰棱寒气与池水冲突的余波；幽蓝的光带冰冷沉滞，是池水本身的阴寒属性；墨黑的光带如同粘稠的油污，带着强烈的侵蚀和吞噬气息，是那魔脸光束污染后的残留……
无数条不同色泽、不同属性、不同流速的光带交织、缠绕、冲突、融合，共同构成了眼前这片看似死寂的池水！每一道水流的细微变化，每一个漩涡的形成与消散，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这些光带的流动轨迹之中！
这……就是混沌瞳的视野？洞悉能量本质，照见万物流动的轨迹？
赵明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他下意识地“看”向脚下。
残碑崩碎的废墟位置，在能量视野中，是一片由无数断裂、黯淡的幽蓝色光带构成的混乱区域，那是碑体残留的能量印记，正在被周围的墨黑色光带缓慢地侵蚀、吞噬。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区域的中心，淤泥之下数尺深的地方！
几条极其细微、颜色深沉得近乎墨黑、散发着强烈阴邪与污秽气息的能量光带，正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汇聚而来！
它们并非向上涌出，而是向下……钻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