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飞，天地俱白，有人打伞踩在湿滑的道路上，穿过一片雾凇林。
林中有一条因为地热而不会冻结的溪流，奔涌时热气蒸腾，水雾上升在林木枝丫上凝结，挂满万缕银丝。
同样得益于这条件，此处才形成了几眼天然的温泉，又被有钱人圈了起来，建成了一座庄子。
君子酒一路行过，耳边有溪水潺潺，白雪簌簌落在伞面，模糊了远处飘来的琴声。
挂着雾凇的林木逐渐稀疏，远处出现了一座客院。走得越近，那乐音便愈发清晰，曲意缥缈，清越悠远。
君子酒放轻了脚步走进院子，不忍打扰乐师的弹奏。上一次听裴照衣弹琴，还是在花溪碧的时候，如今再闻， 声越林木，金徽玉轸。
那日跟随梅枝寄过来的是一张小小的花笺，上面写的地址就是这座裴照衣的朋友的温泉庄子——迄今为止，她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个有钱人朋友。
客院修得小而精致，屋内烧着地暖，暖气薰然，琴师根本不用像君子酒这样裹着大氅，穿得单薄又洒脱，专注地投入到演奏中。
一曲终了，君子酒由衷地感叹道：“听雪烹茶，焚香抚琴，先生真是极尽风雅之事。”
“少贫嘴。”裴照衣挪步到茶几边，给自己倒茶解渴。
两人对坐，他清了清嗓子问君子酒：“最近受小秦指点，感觉如何？”
“受益匪浅。”君子酒认真地说。要不是秦风霆的训练，她可能还真的没法跟燕飞月一起联手打败荆弘正，光是雪地对敌就能够她喝一壶。
“她有心抽空教你，自然难得。过完年，她大概就要启程去往别处了，你想请教就得抓紧时间。”裴照衣放下茶杯，“既然你觉得有所进益，那就来试试我这一曲，看你到底长进了多少吧。”
君子酒的表情严肃起来，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为了关怀自己的训练才把她叫过来的，遂拔剑起身：“先生弹琴，我当舞剑助兴，请吧！”
清新柔和的小调从裴照衣的指下流出，同时荡开的是一阵蕴藏于琴曲内的浑厚内力。她的剑一沾上去，立刻感受到剑身上传来的莫大阻力！
君子酒面色微变。她原本以为裴照衣对她的考核是即兴起意，点到为止，没想到这琴曲节奏这般柔和，其中的慑人的威压却如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向她涌来。
这简直是随堂小测和期末大考的区别！
她沉着地挥动手中的剑，剑气短暂地劈开了一层音浪。裴照衣弹奏的乐曲其中的内劲却绵绵不绝，卷着点点雪花接连不断地袭来。
君子酒略一迟疑，就想提身后撤，先游走一圈找寻这阵攻势的薄弱点。
裴照衣原本低首弹琴，却似乎有所感觉，骤然抬头，目光锐利地刺向君子酒，大喝道：“不许躲，给我堂堂正正迎上去！”
君子酒的脚步一顿，听见不远处的曲调一转，从柔婉变得激昂！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逆流而上的游鱼，被瀑布冲刷着身体，四肢也逐渐变得沉重。携带内力的音浪严严实实地压制住她，逼得人几近无法呼吸，好似一只无处飞逃的笼中雀。
虽然平常视裴照衣为“前辈”，但她很少能意识这个人也是“高手”，这还是君子酒第一次领略对方的实力。
像荼蘼那样使用音律对敌的乐师，她的攻势尚且有形，而境界高深如裴照衣，招式更趋于无形，返璞归真。
君子酒僵在原地不动了。状态栏上被挂上了[震慑]，手脚上的力气正在流逝，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这乐音的压制。《鱼龙变》的本质中正平和，只有碰到强敌时才会遇强则强，此刻已经被她催发到极致。
鱼仍然在游动，只有冲破这逆行之水，它才能越过龙门，实现蜕变！
君子酒闭上眼，她身周真气外扩，开始和裴照衣的琴曲角力。不能屈服，她不需要压制对方，只要挣出一点空隙，一点点就好……
那一刻，她脑内闪过的是此前自己经历过的数场凶险争斗。握紧剑柄、条件反射地挥剑的瞬间，她霍然通悟！
一种奇异的的感觉涌上心头，含在胸中的怒喝尽数吐出，夺目的剑光骤然爆发。凝聚她过往全部经验的剑招如凛冽寒风刺向裴照衣，连他自身压向君子酒的内力都短暂地倒卷回去。
鱼冲破了激流的禁锢，腾飞出渊！
裴照衣突然重重拨弦，一股强横的音浪涌起，将剑光消弭于无形。他停止了演奏，院中回荡余音袅袅。
君子酒冷汗涔涔，但剑在手中，心念澄澈。这时，已经被她因为重复提示而屏蔽了许久的武学系统突然弹出了不能忽略的信息。
[系统：满足要求，境界提升，内功《鱼龙变-入门》提升为《鱼龙变-小成》！]
[系统：满足要求，境界提升，剑法《沉渊剑法-初级》提升为《沉渊剑法-中级》！]
君子酒愣了一下，随后心头涌上的是莫大的狂喜。功法等级已经升满、又经过多番比斗历练，终于在裴先生的推波助澜下，她的武学迎来了突破！
虽然久疏使用的《寒山九式》暂时还没有动静，但她专攻的内功和剑法都提升到了中品三阶。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晋升成内门弟子的朋友们进阶后的功法也是这个水平。
不过武学想要升到上品的话，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要是真有那一天，她就已经是能跟诸派掌门比肩的高手了吧？
她喘匀了气，强忍着欢喜，对裴照衣拱手行礼道：“多谢裴先生点拨。”
旁边的裴照衣似乎看出她有所突破，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你早该有所突破了。不过，你应感谢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勤奋，还有小秦的教导。”
君子酒下意识地说：“这是当然的。”回头也该跟剑圣道谢。
裴照衣把琴放在一边。随后，他挥了挥手：“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若是有事可以自行离去，想留在这里随便走走也没问题，此处风景还是很秀丽别致的。我只吩咐过仆从不要过来打扰这边，你走远点就能见到人了。”
君子酒点头：“那我先告辞了。”
回程走在林间小道上，她的内心是说不出的畅快舒坦，连扑面的寒风都不觉得刺骨了。
走出去不远，君子酒便看见了往来的仆从，托对方带路找个地方休憩整理一番，顺便兴高采烈地跟亲朋好友们分享这个好消息。
路上，她发现有人在运送新鲜的蔬菜。仆从见她面上好奇，询问要不要看看温泉附近种菜养花的温室。
“你们庄子上还能种菜的啊……”君子酒的脸上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虽然不能做主送她一两把鲜菜，但看看还是没什么所谓的。从白雪皑皑的冬天跌进一室暖融融的春天里，这满眼的绿真叫人欢喜。
温室里培育的规模不仅大，品种也多，君子酒甚至看见不少自己买不到种子的蔬菜，葱韭瓜豆，不一而是。
“都是大老板的福分呐，不靠着这温泉，寻常人家哪里舍得抛费这么多炭火在屋里头种菜呢？”伺候这些瓜果蔬菜的仆从唏嘘道。
“劳驾。”君子酒兴致勃勃地问，“能仔细讲讲怎么用炭火种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