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价上涨了。
君子酒站在粮店门口,皱着眉看伙计刚挂出的价格。上涨的幅度虽然不算离谱,但跟她五天前到镇上来,路过粮店时看见的数字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变化。
她走进粮店,摆出一副观察摆在店里的米粮质量的样子,磨蹭上好一会儿,果然听见了几番npc之间的对话。
陆续有附近的街坊上门来买粮,跟掌柜抱怨涨价。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拎着米袋叹气:“今天这价钱,都快赶上去年年底的时候了!怎么会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涨价的,真是……”
又有一位眉眼间透着股精明劲的妇人接茬道:“就是,虽然外面有些不太平,但我们这儿不是好好的吗,离打仗的地方差了十万八里远呢!”
掌柜苦笑着向他们拱手:“各位多担待,实在是州府那边的大粮商抬价,还有商队过来收粮食,小店也是没法子。”
君子酒听了一肚子八卦,然后在伙计警惕的目光下空着手溜走了。
等她采买完了需要的物资,坐在路边的茶摊上歇脚的时候,又难免听到有路人议论起了有关旱灾的事情。
“……那一带,都有好几个月都没见着透雨了吧!”客商打扮的中年人唏嘘道,“今年怕是难熬啊!”
旁边那桌的书生摇摇手中的扇子:“倒也不必如此担忧,朝廷已经下了令,遭灾的地方减免三成的夏税呢。”
“减免顶什么大用?我听说附近的大户都在暗中囤粮,这粮价,一时半会儿是下不来了。朝廷的平仓粮说是要放,也不知是啥时候才能落定呢。”又有人反驳他。
君子酒心里有了打算,付了茶钱,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村里,她没忘记跟村长提一嘴自己的见闻。只是桃村长当时正在被数位新手围着交任务,嘴上敷衍地应了几下,君子酒并不确定他有没有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看桃溪村风调雨顺的天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倒是打开论坛时,她也发现了一些息息相关的线索。
比如有人在抱怨平常充饥用的烧饼、为了远行购买的干粮都纷纷涨价,又或者行商的玩家们热切地讨论起最近关于贩粮的新商机。
她甚至看见有不少帮派带头组织商队去灾区附近卖粮,在论坛上发出了招募成员的帖子。某种意义来说,他们这种全部由武者组成的队伍比起普通商队还安全得多。
据他们传出来的消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已经开始有流民出现。但是有官府救灾,加上陆续有贩粮队过来,流民们暂时都被安抚住了。
君子酒收集完消息,焦虑得清点了一下仓库。好在之前安息香提醒她药材涨价的时候,她就提前屯了一些米面,目前手头也足够宽裕,不必为此发愁。
清点完仓库以后,她还从架子上找到了一小袋去年留下来做种的红薯。君子酒估算了一下其中的分量,将目光投向萝卜尽数收获后腾出来的一小片地方,觉得应当够用了。
现在刚刚步入六月中旬,种下的红薯恰巧在入冬前能够收获,届时就算粮价飞到天上去,她也有安稳度日的底气。
之前拔完了两垄水灵灵的萝卜后,她就没有急着继续种蔬菜瓜果,反而先将土地养护了一番。那段时间,君子酒正巧失了武器,便把不少心思花在了地里。
顶着初夏灼热的阳光,她抡起锄头,深深掘入土中,再用力一撬,将底下的泥土整个翻过来。这块田土被改头换面,暴晒了整整一周,蒸腾出一种朴实而令人安心的味道。
接着,她蹲在灶膛前,收集了半袋平日做饭烧尽的黑灰色灰烬,倒在翻耕过的土地上。草木灰如细沙般簌簌落下,覆了薄薄一层,又被锄头耙匀进了土壤里。
现在,这片土地正在等待她点上一抹新的绿色。
一回生二熟,有了去年的经验,君子酒已经知道该怎么催芽了。她把冬天放在浴室里的几个大木箱拖出来,换上新的土,接着把再次经过挑选的薯种半埋半露地码放在土上。
时不时浇淋些水,保持土壤湿润,薯种很快便冒出了不少芽头。耐心地等嫩芽长到一拃长,她就将这健壮的薯苗掐下移栽到菜地里去。
菜园的空地里早就堆砌出两条垄沟深邃、脊背宽厚的土垄。经她的手这么一拨弄,顿时变出了一块绿茸茸的地毯。
一直到六月下旬,君子酒才从这番心血来潮所致的农事中抽身。
家里的燕子和她一样忙碌。现在正是它们的育雏时节,燕巢比春天时更加热闹了,两位家长每天都来去匆忙,就为了填饱巢里那几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
君子酒闲来无事的时候认真数过,它们今年孵化的小燕子比起去年少一只。每天上线,她都能听见急促又稚嫩的“叽叽”声在院里响起,要是缺少了这点动静,还觉得有些不适应呢。
算算日子,君子酒已经许久没动过她的颜料了,在桌上铺开一卷纸,将俞师傅送她的颜料调上一小碟,一幅燕子育雏图就这么一气呵成。
结果送到俞师傅面前,她皱着眉头看了许久,将画卷往桌上一拍:“你多久没画了?一瞧就是生疏了。”
君子酒有些不好意思:“最近事多,实在是太忙了。”
“忙也要坚持呀。唉,瞧你画的这没有神韵的燕子,等会儿我让人去寻两幅珍藏的春燕图给你学学人家是怎么画的。”俞绛辉招手呼唤家里的仆妇。
那仆妇正端了两碗石花膏上来,听见她的吩咐,微一躬身便退下去了。
俞绛辉往椅背上一靠,见君子酒盯着那碗石花膏,眼神亮闪闪的,没好气地说:“吃罢,都端上来了,我还不准你吃不成?”
这石花膏浑似凉粉,都是软弹滑溜的,不过经人手被切成了淡黄透明的小小方块,在碗里挨挤堆叠。俞绛辉家的石花膏加了豆沙、果丁和蜜水,稍微一拌,就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去了。
君子酒盯着空碗想,这样的好东西,非得讨问一下做法带回家去。
俞绛辉并不清楚她的想法,她也吃舒坦了,神色里就少了几分火气。等下人把她要的春燕图送来,她就把画卷徐徐展开,给君子酒观摩。
俞绛辉自己就尤擅绘画,指着这几张画卷也能说出一二三点好来。君子酒听着她给自己开的小灶,频频点头。
最后,她带着一脑子的绘画经,以及做石花膏的方子离开了俞府。君子酒同她提起旱灾缺粮的时候,俞绛辉还无奈道:“这个消息,商队早就传信回来了,你且顾好你自己就是。”
又用手指点她的脑门:“你有心报答我,倒是好好练你的画技,别辜负了我的教导,不然以后拿着你画的好似鸭子的燕子出门去,都别说我对你有半师之谊!”
听她想去厨房讨教石花膏的做法,更是跌足感叹道:“你这满足馋瘾上的毅力有半分放在画画上,早就成才了!”
于是,君子酒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