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危兆新临，逆涌而上
浓雾裹挟着腐叶的腥气，将整片密林浸染成灰青色。
马瑶的指尖掠过一截枯藤，藤皮骤然开裂，露出内里暗红的经络，如血管般突突跳动。
“西南三十步，”她眯起眼，毒藤自袖口蜿蜒而下，绞碎了试图缠上脚踝的雾丝，“腐骨蝶的磷粉还粘在树皮上。”
伍瑾的龙渊剑鞘轻叩地面，星图纹路自两人相贴的肩头流淌而下，在泥地里灼出焦黑的轨迹。
他忽然按住马瑶后颈，剑气擦着她飞扬的发丝钉入雾中，一声婴孩啼哭似的惨叫炸开，墨绿汁液溅上扭曲的树干，竟将合抱粗的林木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改道东南。”马瑶舔去溅到唇边的毒液，瞳孔泛起妖异的金，数百根毒藤破土而出，硬生生将东南方的雾墙撕开豁口。
藤蔓上睁开的血瞳齐齐转向某个方位，瞳孔里映出一线猩红月光——那本该是正午的天光。
泥沼出现得毫无征兆。
前一刻还踩着坚实的腐殖土，下一刻马瑶的小腿已陷入漆黑粘稠的泥浆。
无数苍白指骨从泥里翻涌而出，扣住她脚踝的刹那，蚀骨的寒意直冲天灵盖。
“别动！”伍瑾的星图阵纹在掌心亮起，却在触及泥沼的瞬间被反噬成扭曲的蛛网，他闷哼一声，右手经脉暴起紫黑色纹路。
“噬灵沼。”马瑶突然笑起来，毒藤发狠地扎进自己肩头，喷溅的鲜血竟让泥浆畏惧般退开寸许，“三百年前浮屠教对付叛徒的玩意，专克灵力——夫君的星图阵，怕是要暂时封着了。”她话音未落，整个人已陷到腰际，泥浆里浮出密密麻麻的婚书残页，那些本该属于他俩的朱砂字迹，此刻正蠕动着拼凑出第三个人的名讳。
伍瑾的剑穗无风自动。
他忽然松开抵抗，任由泥沼漫过胸口，在即将没顶的瞬间扯开衣襟。
心口星图与马瑶的毒藤图腾轰然相撞，爆出的气浪掀飞方圆十丈的雾气。
借着这刹那清明，他看清泥沼边缘一簇颤抖的鬼面菇——正是噬灵沼的阵眼。
“长！”马瑶突然朝东南方吹了口气。
沉寂的密林响起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二十丈外枯死的巨树陡然抽出新芽，翠绿藤蔓以摧枯拉朽之势疯长，眨眼间织成横跨泥沼的索桥。
伍瑾揽着她腰身凌空翻转，足尖点在那些贪婪撕咬他们残影的骨手上，几个起落便攀上藤蔓。
泥沼深处传来恼怒的嘶吼，一只长满脓疮的巨手破泥而出，却抓了个空。
藏身树冠的侏儒怪物们发出失望的嘘声，它们通体碧绿，额间嵌着与婚书残页同款的生辰八字。
“收网。”马瑶指尖轻勾。
潜伏在藤蔓间的毒藤骤然暴起，将四散奔逃的小怪物串成惨绿的糖葫芦。
伍瑾的剑光比她的毒藤更快，寒芒过处，十余只怪物同时僵住，眉心浮现出针尖大的血点。
他收剑入鞘的瞬间，那些狰狞的躯体如琉璃盏坠地，碎成漫天星子。
“傀儡蛊。”马瑶接住一粒未消散的星子，看着它在掌心化作半枚生辰八字，“难怪能催动噬灵沼，这是把咱们的婚书契印拆开重炼了……”她忽然顿住，毒藤毫无预兆地刺入伍瑾后背。
剑锋擦着她咽喉掠过，斩断三支淬毒的骨箭。
伍瑾就着她捅穿的伤口画完血符，反手将符咒拍向地面：“西南巽位，七步。”
爆开的血雾中浮现出半透明的人影，那人左腕系着与他们同款的星图绳结，指尖还捏着半张婚书。
马瑶的毒藤比龙渊剑更快地缠上去，却在触及对方的刹那，被天外劈落的惊雷炸成齑粉。
雷火烧焦的泥地里，缓缓浮现出马车大小的爪印。
远方传来古木接连倒塌的轰鸣，惊起遮天蔽日的血鸦，每一只鸦羽上都闪烁着星图碎片。
伍瑾的剑穗突然自行断裂，九枚铜钱落地呈北斗状。
他盯着最末那枚没入土中的铜钱，喉间泛起腥甜：“瑶儿。”
“看来……”马瑶将染血的唇印在他突突跳动的颈侧，毒藤沿着两人相贴的肌肤交融成全新的图腾，“有人把我们重生那日的星轨，接到别人的命盘上了。”
密林深处响起沉重的锁链拖曳声，仿佛有巨人正扯动贯穿天地的镣铐。
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震颤，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某种亘古存在的威严正在苏醒时不耐的躁动。
龙渊剑突然发出清越的长吟，剑身映出的却不是此刻晦暗的天光，而是一片璀璨星河——那本该在九重天外闪烁的星子，此刻正如千万双眼睛，透过剑身凝视人间。
**第448章 危兆新临，逆涌而上（续）**
雷火在焦土上跳跃的刹那，地脉深处传来铁器刮擦岩层的锐响。
马瑶的毒藤尚未收回袖中，整片密林的阴影突然扭曲着立了起来——那不是阴影，而是比夜色更浓稠的兽毛。
十丈高的巨兽从虚空里挣出半身，青铜锁链缠绕的脊背上凸起六对腐烂的羽翼。
它每片鳞甲都刻着星轨符文，张口咆哮时喷涌的却不是腥风，而是裹挟着陨石的星河碎片。
伍瑾揽着马瑶旋身避让，方才立足的巨石被星子洞穿，化作齑粉簌簌飘散。
"；雷泽噬星兽。"；马瑶的毒藤缠住斜刺里劈来的锁链，藤蔓与铁链摩擦迸出青紫色火花，"；三百年前就该绝种的东西，居然拿我们的婚书契印当饵料喂出来了！"；
巨兽第三只竖瞳突然睁开，金红色光柱横扫而过。
伍瑾的龙渊剑脱鞘飞旋，剑身映出的星河倒卷成盾，光柱与星盾相撞的刹那，方圆百丈的树木同时拦腰折断。
马瑶趁机甩出七根淬毒骨针，针尖没入兽瞳的瞬间炸开墨绿色毒雾，那竖瞳竟如活物般撕裂眼皮，将毒雾尽数吸入瞳孔深处。
"；退！"；
伍瑾的警示与兽爪拍击声同时炸响。
马瑶足尖点着暴涨的毒藤腾空，原先站立处被兽爪砸出三丈深的沟壑，翻涌的泥浪里浮出千百具森白骸骨，每具骸骨额间都嵌着与他们婚书同源的朱砂符咒。
巨兽周身锁链哗啦作响，那些骸骨突然拼接成九条骨龙，朝着不同方位喷吐幽冥鬼火。
星图自伍瑾掌心暴涨，化作经纬交织的天网罩住两人。
鬼火撞上星网的刹那，马瑶突然闷哼一声，毒藤图腾沿着锁骨爬上脸颊——那些燃烧的磷火里，竟混着他们前世歃血为盟时的记忆碎片。
"；破绽在脐下三寸。"；她染金的瞳孔映出巨兽腹部转动的阴阳鱼，十二根毒藤拧成螺旋状钻头，"；那畜生把咱们的命盘星轨炼成了护心镜！"；
伍瑾剑锋划过腕脉，血珠悬浮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当骨龙再度俯冲时，他忽然撤去星图防护，纵身跃入最密集的鬼火群。
马瑶的毒藤几乎同时缠上他腰际，借着骨龙冲势将他甩向巨兽腹部。
阴阳鱼感应到杀气急速旋转，爆出的罡风将伍瑾的束发金冠削成碎片。
千钧一发之际，马瑶咬破舌尖朝东南方啐出血箭，那血珠在半空幻化成缩小版的噬灵沼阵，竟将阴阳鱼的转速拖缓半息。
龙渊剑裹挟着星子没入巨兽肚腹，剑锋与阴阳鱼相撞的刹那，迸发的光芒将整片密林照得雪亮。
马瑶的毒藤趁机钻入剑锋破开的缝隙，藤尖绽放的曼陀罗花疯狂啃食星轨符文。
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腐肉如暴雨般砸落，每块血肉落地都化作扭动的尸虫。
"；就是现在！"；
伍瑾突然松开剑柄，双掌结印按在巨兽鳞甲。
原本被吞噬的星图阵纹自他皮肤下游出，顺着阴阳鱼的裂缝涌入怪物体内。
马瑶的毒藤应声爆开，飞溅的汁液在虚空绘出镇压邪祟的敕令——那竟是两人前世合籍时共饮的合卺酒符纹。
宝石碎裂声清脆如冰裂。
巨兽腹腔内传来琉璃盏坠地的清响，阴阳鱼瞬间崩解成星尘。
原本凶煞滔天的怪物突然僵住，六对羽翼齐根断裂，化作燃烧的锁链坠入深坑。
伍瑾凌空翻身接住坠落的龙渊剑，剑尖点地时，方圆十丈内所有尸虫同时爆成血雾。
密林忽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马瑶正要落地，足尖触及的泥土突然变成透明琉璃。
以巨兽倒下的位置为圆心，七彩流光如涟漪般荡漾开来，所过之处草木皆化作水晶雕塑。
伍瑾拽着她急退三丈，原先立足处已竖起棱镜般的屏障，镜面倒映出的却不是他们的身影，而是无数纠缠的星轨与锁链。
"；天机障。"；马瑶的毒藤试探着触碰屏障，藤蔓瞬间被复制出千百条幻影，每条藤影都呈现出不同的死亡形态，"；把九重星轨碾碎重塑的结界，看来篡改命盘的东西......"；
她突然噤声。
屏障深处传来玉磬清音，每声轻响都让周遭水晶草木碎裂重组。
伍瑾的龙渊剑突然脱手插入地面，剑身映出的星河剧烈抖动，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搅动天河。
数十根水晶藤蔓破土而出，末端卷着他们熟悉的物件——半块绣着毒藤的帕子，裂成两半的星图玉佩，甚至还有大婚时被烛火燎焦的婚书边角。
这些残片在屏障前拼凑成诡异的图腾，隐约是个端坐莲台的人形。
伍瑾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前世记忆突然翻涌。
红衣少女将星图玉佩系在他剑穗上，城楼下的尸山血海突然被漫天星子照亮......
"；瑶儿，"；他剑尖挑起婚书残页，看着朱砂字迹在屏障前化作血雾，"；有人把我们两世的因果，炼成了锁住天机的阵眼。"；
马瑶的笑声浸着毒液般的甜腻，毒藤图腾顺着脖颈爬上眼尾："；那便看看，是偷天换日的贼子手快，还是我们拆阵的本事高。"；她突然咬破伍瑾的指尖，将血珠弹向屏障。
血珠撞上琉璃障的瞬间，千里云海突然被整个掀翻。
九重天外的星光如天河倾泻，却在触及屏障的刹那凝固成冰棱状的晶体。
大地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仿佛有座横亘天地的巨大晷仪正在苏醒。
伍瑾的龙渊剑自主鸣啸起来，剑穗上残存的星图绳结寸寸崩裂。
他反手将剑刃横在两人交握的掌间，鲜血交融的刹那，屏障表面的星轨突然错乱了一瞬——那裂隙里漏出的，竟是他们重生当夜共枕的雕花拔步床光影。
"；破阵的引子..."；马瑶染血的唇扬起，毒藤缠着伍瑾的手腕刺向那转瞬即逝的裂隙，"；原来在我们自己身上。"；
剑锋距离裂隙还有三寸时，凝固的星光突然化作暴雨倾盆而下。
每颗星子都在地面砸出深坑，坑底浮出他们熟悉的生辰八字。
屏障表面应和着星雨泛起涟漪，原本清晰的裂隙突然扭曲成漩涡状的黑洞。
伍瑾猛地将马瑶扑倒在地。
一道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啸从黑洞里迸发，声波扫过的区域，连星雨都凝固成尖锐的冰刺。
马瑶的后背擦着地面滑出丈余，毒藤在琉璃地上刮出带血的划痕。
她正要起身，瞳孔突然收缩——那些浸血的划痕正自主拼凑出半阙《鹊桥仙》。
"；小心！"；
伍瑾的警示被黑洞里伸出的巨掌碾碎。
那手掌裹着层层星云，掌心纹路竟是倒转的河图洛书。
马瑶的毒藤与巨掌相撞的瞬间，前世的记忆如洪流冲破闸门——
红衣少女跌坐在血泊里，星图玉佩在她掌心裂成两半，城楼上伍瑾的嘶吼与此刻的剑鸣完美重叠......
龙渊剑突然爆出龙形虚影，衔住巨掌的中指狠命撕扯。
趁这间隙，伍瑾拽着马瑶滚入水晶灌木丛。
星雨砸在琉璃枝叶上迸溅如银花火树，却在他们身前三尺处被无形屏障阻隔。
马瑶的指尖抚过地上血字，突然笑出声："；金风玉露一相逢......好个鹊桥仙，这是要我们当牛郎织女呢。"；她毒藤上的血珠滴在"；逢"；字上，整个词句突然燃烧起来。
屏障深处的黑洞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万里星河在这一刻同时黯淡，唯有龙渊剑上的血痕泛着幽幽荧光。
伍瑾的星图阵自脚下亮起，却在触及琉璃地的刹那，被反弹的光束洞穿左肩。
他踉跄着靠住水晶树干，看着树身内部浮现出婴儿拳头大的星云漩涡——每个漩涡里，都封存着他们前世今生某个重要时刻。
"；瑶儿，看东南。"；
他染血的指尖点在树干，星云漩涡应声炸裂。
飞溅的星尘里，马瑶看到自己前世的尸身被钉在观星台上，而本该魂飞魄散的伍瑾正将心头血喂入她唇间——那是他们重生秘术发动的真实景象。
毒藤骤然暴涨将两人裹成茧蛹，马瑶的声音带着玉石俱焚的狠绝："；既然有人费心把轮回因果炼成阵，我们便......"；
茧蛹被突如其来的引力扯向屏障。
九重星光在这一刻拧成螺旋状的通道，琉璃屏障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
伍瑾在藤蔓缝隙间瞥见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们的倒影正在屏障里厮杀，而对手赫然是眉心缀着星砂的另一个自己。
龙渊剑突然发出欢快的清鸣。
剑身映出的星河开始逆流，北斗七星的勺柄缓缓转向正南。
马瑶的毒藤不受控制地朝着屏障裂隙疯长，每根藤蔓都开出并蒂曼陀罗，而花蕊里坐着的拇指小人，竟与他们儿时的容貌别无二致。
引力骤然加强的瞬间，伍瑾劈手斩断半数毒藤。
反冲力将他们掀飞至半空，下方琉璃地突然塌陷成深渊。
马瑶在呼啸的风声里抓住他手腕，毒藤发狠地扎进两侧水晶岩壁。
"；抬头。"；伍瑾的呼吸扫过她耳畔。
马瑶仰头看见毕生难忘的景象——那吞噬天地的屏障顶端，浮现出半张由星轨绘成的巨脸。
眼角泪痣的位置，缀着他们婚书上的合卺杯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