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萨浑浊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您说笑了，自从您来了之后，连风里的沙子好像都少了些野性。”
“部落里唯一能拿出手的也就只有我这老迈的残躯了，若是械国冕下需要，我自然会全力相助。”
格尔萨端起自己面前的石杯，轻轻吹了口气，笑容温和，语气诚恳。
老实说，他对于方启了解并不多，对于S阶也没有清晰的概念，但也知道S阶是能随便碾压死他的存在，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
方启既然敢说出这种话，那就证明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且颇有信心，毕竟不管从哪方面看，这家伙也不像是喜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的人。
方启闻言扬了扬眉梢，没看出来，自己这邻居倒是很仗义，场面话嘛，谁都不讨厌就是了。
“您就不怕把整个部落都搭进去？毕竟这次的敌人非常危险，我自己也没有绝对的信心。”
“风早就带来了远方的哭嚎和血腥，星辰的轨迹也变得混乱而充满戾气。”
“而这风暴的中心，似乎和械国冕下息息相关。”
格尔萨摇摇头，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转移了话题，似乎意有所指。
方启闻言没有否认，只是颇感意外的看了对方一眼，听这意思，这位格尔萨长老似乎会观星相。
“疯狂的野兽在濒死前，总会试图咬伤更多的人，混乱是它们最后的武器。”
“虽然会造成一些不可避免的损失，但也可能是清洗与新生的序曲，不是吗？”
格尔萨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心，语气也带起了一些神秘感。
“旧的秩序被打破，新的规则才能在灰烬中建立，只是这过程，难免痛苦。”
“不过混乱的火焰可没有理智，并非没有反噬的可能。”
“这火焰若能烧掉挡路的荆棘自然最好，若过了界，扑灭便是。”
“格尔萨长老，若是这把火烧到了蛮骨荒原，您又打算怎么办呢？正如你所说，火焰无情。”
方启脸上笑容依旧，注视着格尔萨，似乎有些期待他的回答。
格尔萨沉默了片刻，缓缓放下石杯。
“蛮骨荒原贫瘠而古老，我们猎骨者一族，世代居于此，所求不过是一份安宁，延续血脉与传承。”
“我们不愿卷入任何外面的纷争，但若风暴真的刮到这里，我们也自有生存下去的方式。”
“安宁，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量。”
方启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部落里那些充满野性但装备简陋的战士。
“我的到来或许打破了你们原有的宁静，但也给了你们新的选择。”
“至少，现在你们不必为了生存的必要条件而发愁。”
闻言，格尔萨眼角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他知道方启说的是事实。
自从械国的势力覆盖这片区域后，他们部落的一切物资基本都被对方承包了，虽然双方都很有默契的没进行任何交易，但这是一种无声的交换，用一部分自主权，换取了前所未有的保障。
“看来你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明确。”
格尔萨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对此没感觉有什么意外。
当时方启忽悠他们说来这里只是为了进行调查研究，收集完数据就走果然只是屁话。
如今对方的基地规模愈来愈大，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常驻下去了。
“蛮骨荒原的历史非常悠久，这片土地之下，埋葬着太多被遗忘的秘密。”
“你们世代守护于此，应该知道一些常人不清楚的东西，比如埋骨之地。”
格尔萨沉吟了许久，才叹了口气缓缓道。
“古老的秘密往往伴随着诅咒，挖掘过去，得到的或许并非是宝藏，而是灾难。”
“灾难若注定要来，提前知晓总比一无所知被动承受要好。”
两人的对话岩洞平台上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风声。
格尔萨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杯粗糙的边缘，显然在进行着思想斗争。
方启的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有时候改变带来的并不一定是机遇，或许是惨烈的牺牲。
良久，格尔萨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草药香气的气息，仿佛下定了决心。
“对于你一直在研究的东西我的确知道一些，但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建立更多的合作基础，比如信任。”
“可以。”
方启点头，并不意外这个回答。
“我会为你们提供必要的资源帮助你们提前适应即将到来的变革，不过未来你们可能要换一个地方居住了，这里终将成为历史。”
“风暴已起，无人能真正独善其身。选择与我合作，至少能确保你们在未来的浪潮中，拥有一艘足够坚固的船。”
方启说着，身影再次被湛蓝色的电弧包裹，也意味着这次短暂的会面即将结束。
“希望械国冕下的船足够坚固，不会轻易被浪潮掀翻吧。”
格尔萨望着他，意味深长地回应。
“拭目以待吧。”
电弧一闪，方启的身影已然消失，只留下短短几个字。
格尔萨独自坐在岩洞平台，视线仿佛又穿透了层层岩部望着天际那巨大的钢铁堡垒。
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他低声自语，仿佛在与这片古老的土地对话。
“古老的预言正在应验，钢铁的巨兽降临荒原，带来新秩序，也带来变革的阵痛，械国，你真的能撕破这束缚的囚笼么。”
“囚笼之外，或许并非如你期待的那般，这囚笼既是一种束缚，也是这么一种保护。”
“失去了这层保护，未来的命运到底又会走向何方……”
幽幽叹了口气，格尔萨收回了视线，苍老的手不自觉的轻轻抚摸起手中权杖上那颗散发着淡淡紫色荧光的宝石。
“所谓职业者，本身就是囚笼的一部分啊。”
风依旧在荒原上呼啸，审判者号如同沉默的守护者，悬浮于空，一场简短会谈似乎并未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