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暗处,上官庭盯着言璟肩膀处的茶花,那是他亲笔所绘。
历经四年岁月,原本鲜红刺眼的茶花,已经变得黯淡。
看着看着,上官庭不禁抬手放在肩膀。
不知是上官庭的呼吸太过沉重,还是心跳太过响亮,本闭目静神的言璟,突然睁开眼。
“谁?!”
言璟猛地站起,随手抓起里衣:“给朕滚出来!”
在上官庭以为自己被发现时,言璟身后走出一名男子。
男子扑通一声跪下,颤颤巍巍道:“陛……陛下……”
没等男子把话说完,言璟的剑便将他封了喉。
男子断了气息倒下,喷溅出的血沾上了言璟干净的衣摆。
他皱眉,语气极为不耐:“恶心。”
此刻在言璟身后的上官庭,如坠冰窖。
上官庭心道:他果真,厌恶我。
慢慢后退,上官庭不小心撞到了一座烛台。
像极了小树苗的烛台,倒地时发出巨大声响,枝头的蜡烛掉了一地。
闻声回头,言璟与惊慌失措的上官庭对视一望。
见殿内还有人,言璟有些崩溃:“你又是谁?!”
“阿璟。”上官庭刚想抬脚上前,但瞧着言璟恼怒抗拒的模样,又止步,“我不是坏人。”
听后,言璟冷笑道:“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除非他脑子坏了,那就真的是坏人了。”
“阿璟……”
上官庭想解释,但被言璟打断:“闭嘴!”
提剑指着上官庭,言璟厉声道:“朕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闻言,上官庭顿时泛起泪花:“是你自己默许的,你忘了。”
言璟一愣,顿了片刻,道:“既然朕忘了,便是这事不重要,何况,朕并不认识你。”
说着,言璟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只因言璟看着上官庭,越看越觉得熟悉。
言璟想,这人说的莫不是真的,是自己忘了。
可长得这样好看的人儿,他该过目不忘才对。
一心想要从记忆的河流里,将这张好看的脸蛋儿打捞起来的言璟,没有注意到,站在对面眼巴巴盯着他的上官庭,在听完他的话后,都快要碎成一块一块的湿柴火块了。
“你忘了。”
现在的上官庭,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皆透露着无措与悲伤。
没了记忆,上官庭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站在言璟的面前,该用什么方式留在他的身边。
而悲伤,是他终于体会到了当初言璟被自己生擒时,放下脸面,以最窘迫的姿态在他的面前,那样讨好、取悦。
这无疑是将上官庭的心,给生剜出来。
回过神,言璟疑惑地看着上官庭在自己眼前掉泪。
言璟不由自主地开口:“你……怎么了?”
上官庭一边无声哭泣,一边哽咽说话:“我还那样对你,我怎么能那样对你。”
“对不起……”
“阿璟,对不起。”
没有片刻迟疑,像是说了千万次,言璟接话道:“没关系,是你就……”
说到一半,言璟反应过来,又噤声。
对上上官庭湿漉漉的眼睛,言璟再次开口:“没关系。”
上官庭不再流泪,只是傻笑。
然后在言璟没有任何准备下,快步扑了过去。
言璟被抱住,上官庭的脑袋埋进他的颈窝。
想要挣扎时,上官庭挂满水光的脸烫得言璟一抖,浑身寒毛直立。
最后,言璟软下态度:“朕该休息了。”
说完,言璟在心中默念:顶着这样一张脸扮可怜,当真是可恶。
过了很久很久,上官庭一直没有松手,言璟也没有挣扎。
甚至,言璟不知何时悄然进入了梦乡。
将言璟抱上床榻,上官庭半跪在床边,用指尖小心描摹着他的眉眼。
今夜,没有陛下,也没有殿下。
只有言璟和上官庭。
当无数个夜晚的梦境,在此时成真,哪怕指尖下的温热是那么真切,但上官庭还是会觉得恍惚,害怕是一场梦。
他的指尖慢慢下移,直到探到言璟很轻的鼻息。
上官庭露出笑容:“真好。”
三日后,言璟悠悠转醒。
他揉着眼睛,无力地打着哈欠。
言国是言璟的国土,是言璟的家,亦是言璟的责任。
担上责任后,不管身在何处,言璟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今后、血亲的今后、朋友的今后,以及言国的今后心力交瘁。
这昏睡的三日,是言璟劳累十多年后的第一次休息。
言璟醒来不过两个时辰,白策领着白兼就出现在了面前。
坐在龙椅上,言璟闭目道:“平身。”
早在言璟说话前,白策便已率先站起了身。
目睹一切的徐公公,轻咳了一声:“陛下,这是景王殿下派人送来的肉汤,说是陛下才醒,切莫饿了肚子劳累。”
言璟睁眼,接过瓷碗:“他有心了。”
台下的白策见言璟竟悠闲地喝起了汤,当即就不乐意了:“陛下,这汤来路不明,尚未叫人试毒,你怎可就此毫无防备地饮下,万一……”
面露不悦,言璟丢下手里的汤勺,把瓷碗置于桌面:“白将军。”
白兼赶紧扯了扯白策的衣袖:“父亲。”
白策看了一眼白兼,再看了一眼言璟。
随后,白策退到了白兼身后,不再说话。
白兼摇着扇子,笑着说:“陛下睡得可还安稳?”
言璟淡然回道:“没有蝇虫打搅,自然安稳。”
用扇子指了指桌上堆成小山的奏折,白兼挑眉:“待陛下看完,再说也不迟。”
随手拿起一个奏折,言璟打开。
等看完,言璟讥笑道:“朕这不是遂了你们的愿。”
合上奏折,言璟捏着它,手背暴起青筋:“你们怎么还不满意?”
白兼收起扇子,理直气壮道:“要陛下迎娶景王,是为了言国,要陛下疏离景王,也是为了言国。”
“陛下这三日,过头了。”
“朕好男色,不是世人皆知的笑话?”言璟继续问,“白将军和白大人,是第一日认识朕?”
即使言璟的怒气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但白兼不畏。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骇人听闻的话:“若是景王祸国殃民,那便该即刻处死。”
“白兼!”
言璟拍桌而起:“朕才是皇帝!”
“可是陛下,我是舅舅。”白兼道。
是了,若是言璟还想坐稳身下的椅子,就不能杀了他们。
至少,现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