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尘突然狠狠摇晃着陆屹川的手臂，输液管随着动作剧烈晃动。
他全然不顾，泪水混着鼻涕糊满脸庞，急促的呼吸在两人之间凝成白雾：\"你说过的！说过等我们站在世界顶峰，要开一整箱最烈的酒，要在最高的露台上俯瞰整座城市！\"
他突然将脸埋进那只冰冷的手掌，滚烫的泪水渗进指缝，灼得陆屹川的皮肤发疼。
记忆如潮水翻涌，少年时在操场角落许下的豪言壮语，此刻像尖锐的刺扎进心脏。
\"那时候我们在跑道上跑最后一圈，你喘着气说要让所有人记住我们的名字...\"
江逸尘抬起头，通红的双眼布满血丝，\"现在连半山腰都没爬到，你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松开手？\"
窗外隐约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他的哭喊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跌落在两人交握的掌心，碎成满地无法拼凑的遗憾。
陆屹川想要抬手擦拭好友的眼泪，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已耗尽，只能任酸涩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进凹陷的鬓角……
陆屹川的指尖在江逸尘发凉的手背上轻轻打着圈，输液管随着动作在两人交叠的手臂间晃出细小的弧度。
他努力侧过脸，喉间溢出的轻笑混着断续的喘息，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齿轮：\"逸尘，这些年...\"
凹陷的眼窝里浮起一层朦胧的笑意，干枯的嘴唇扯出歪斜的弧度，\"你家小崽子该满地跑了吧？是虎头虎脑的小子，还是粉雕玉琢的丫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逸尘泛红的眼眶，又漫不经心地补了句，\"弟妹是不是很好看。好看的话！孩子肯定随妈。\"
病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江逸尘还未干透的泪痕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水光，半张着的嘴僵在半途，睫毛上凝着的泪珠摇摇欲坠。
他先是下意识地用袖口胡乱抹了把脸，又慌乱地把双手藏到身后，指节无意识地抠着金属床栏。
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我还没...\"话音未落，又慌忙别开脸，盯着窗外模糊的霓虹招牌，仿佛那上面藏着救命的答案。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陆屹川带着调侃的目光渐渐变得凝滞，直到察觉好友通红的耳尖，才恍然惊觉这份沉默里藏着更深的酸涩。
……
陆屹川原本松弛的眼皮突然暴起青筋，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抠住床单，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
他猛地撑起半截身子，输液管在剧烈动作中纠缠成团，监护仪的波纹骤然失控般剧烈起伏。
\"不会...你他妈也走了入赘这条路？！\"
沙哑的嘶吼里混着破碎的喘息，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是不是像我当年...被人踩在脚下当狗一样使唤？！\"
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眼角渗出的泪水顺着凹陷的脸颊蜿蜒而下，在枕头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江逸尘扑过去按住剧烈颤抖的好友，手臂被死死攥住也浑然不觉，掌心的冷汗迅速洇湿了单薄的病号服。
\"别激动！医生说你不能情绪起伏！\"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被陆屹川疯狂的质问彻底淹没。
喉结剧烈滚动三次后，他突然扯开领口的纽扣，脖颈青筋暴起地吼出：\"我有九个十八岁的女儿！一模一样的九胞胎！\"
尖锐的警报声在这句话落地瞬间戛然而止，整个病房陷入诡异的真空。
陆屹川保持着扭曲的姿势僵在原地，大张的嘴足以塞进整只拳头，凹陷的眼窝里盛满破碎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监护仪重新恢复规律的滴答声，将江逸尘涨红的脸衬得像煮熟的虾子。
\"你...18岁就......\"
陆屹川艰难地转动脖颈，干裂的嘴唇机械地翕动，终于挤出半句话，却在触及好友慌乱躲闪的眼神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震得整个床架都在发抖……
江逸尘攥着病床栏杆的手指微微发颤，将十八年前那个命运转折的夜晚、阴差阳错的分离，到前几日与九胞胎女儿相拥而泣的场景，像摊开珍藏的旧书页般娓娓道来。
陆屹川半阖的眼睑下透出微光，凹陷的脸颊随着喘息轻轻翕动，直到话音落尽，才艰难地扯动嘴角：\"才相认没几天啊......\"
沙哑的尾音像飘散的烟，消散在消毒水气味浓重的空气里。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陆屹川忽然偏过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被单褶皱：\"你记不记得初中那会？\"
他浑浊的眼底泛起一丝罕见的光亮，\"咱俩翘了八百米测试，躲在老槐树下吹牛皮。你拍着胸脯说18岁要当爹，还说孩子得凑齐足球队......\"
他顿了顿，喉间溢出微弱的笑声，\"哦对了，你还拍着肚皮说，这辈子要娶两任妻子，一任管钱一任管闲，美其名曰'左膀右臂'。\"
江逸尘的喉结重重滚动，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滚烫。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陆屹川气若游丝的调侃堵了回去：\"现在倒好，九个闺女凑成合唱团，两任妻子的事怎么没下文了？\"
他慌忙摆手，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哥！快别翻旧账了！\"
声音带着少年时被戳穿糗事的窘迫，\"那时候偷摸看武侠小说……的，谁能想到......\"尾音被咽回喉咙，化作指尖无意识抠捏床单的动作。
陆屹川望着好友慌乱的模样，枯槁的面容上竟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笑意太浅，浅得像深秋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却让监护仪的波纹都跟着温柔了几分。
病房窗外的光透过百叶窗落下，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仿佛将少年时的荒唐誓言也一并揉碎，融进这迟来的、带着药味的重逢里。
……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在低低的交谈声里渐渐淡去。
陆屹川靠在床头，枯瘦的手指仍轻搭在江逸尘手背上，说到兴头时指尖会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