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脸色苍白无力，叹了口气道:
“之所以给您下跪，就是这个原因，您要是能摆平，那我就坦白，您要是不想掺和……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张硕轻轻点头，琢磨了几秒，随后问道:“王卫平跟你有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至于这么整你么？”
“你也不是他的竞争对手啊。”
“他为什么这么恨你？”
刘主任重重叹气:“书记，我实话跟你说了，两个原因。”
“第一，这两年，我在镇里，提出了多项意见，要不就是处理垃圾，要不就是改造线路，要不然就是修渠引流……”
“但凡是跟镇子里建设有关的，我都提了一遍，我这个建设管理办公室的主任，总不能什么实事都不做吧？您说对不对？”
“可偏偏就是这样……”
不等他说完，张硕便打断，点头道:“你提的意见，都是要花钱的，没一个好批，对不对？”
刘振一拍大腿:“是这个理啊！现在干点啥事不花钱？何况还是改造建设类的项目！就这个事儿，他王卫平，一个没给我批下来！”
“我有什么想法，他压根不同意，我就去巴结别人……”
“哪知道，其他几个办公室的主任，跟他都是一伙的！”
“您知不知道，这个垃圾处理厂，是怎么开起来的？”
张硕摇头，让他继续往下说。
刘振用力叹了口气，似乎在懊悔自己做的并不对，回头看了一眼两名脏兮兮的年轻人:“是我这俩侄儿子，跟家里要的钱，再加上我好不容易从财政办里申请来的一点鸡毛蒜皮，才勉勉强强撑起来，投入了进去！”
“为什么开不下去，这我也得跟您说道说道！”
“老天就好像跟我刘振对着干似的，我作为主任，建个集中处理厂，肯定要下发相应的规定，让村民们配合我，结果到头来，他们非但不配合，反而还各种捣乱！”
“人少还好，处罚起来管两天用，后面越来越乱，像是受了人指使一样，垃圾越来越多，随意扔，随意丢！”
“久而久之，这厂子就办不下去了，为啥？因为一个镇子的垃圾，这么点地方，压根处理不来，工作量成倍往上涨，工资又发不出去，谁能帮得上忙？没人！”
说到这里。
刘振又伸出手，抹了把泪。
看上去，是很心酸。
从他这一番话里，张硕听出了很多，有想干实事却备受阻挠的不甘，也有绞尽脑汁解决问题，却越搞越差劲的痛苦。
“可我几天前过来上任，经过咱们镇集市，却听到村巴上的售票阿姨，吐槽你在村里欺压住民，恶意收费等等行为，这事儿，你做了没有？”
“有什么，实话话说，我作为党委书记，分得清黑白！”
张硕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什么？”
“放他娘的狗屁！”
刘振整个人当场失色，张嘴便怒斥:“集市那一块，是我重点关注的地方，每天早晚都派人去巡视，结果来来回回那么多遍，就是没有好转！”
“我规章制度也贴了，结果没多久又被人给撕掉！”
“什么狗屁欺压住民，这种事我刘振一辈子都干不出来，我要真这么干了，我老头要从坟里出来给我脑袋削平！”
张硕识人术了得，能看得出来，他不是在说谎。
下一秒。
“书记，你说的售票员，是不是个烫了头发，穿衣服喜欢往身上披条丝巾的中年妇女？”
刘振突然问道。
张硕想了想，回忆起那天的画面，老半天才确定下来，那阿姨的确披了一条丝巾。
“对。”
刘振冷笑:“这是有人给您上眼药呢！那瓜婆娘是王卫平的老表，在咱们县里的交通局干活，又在咱们镇里挂着一个交通协管员的职位，一个人吃两份公粮，可把她美上天了！”
“您正好坐上了她那辆村巴，这事儿就怪了，我估计，你来上任的事情，肯定镇里有人提前通报了！”
“我猜猜，那娘们是不是跟您说了不少我的坏话，那天在会议上，您就没给我半点好脸色？”
张硕没搭话，其实心里面，早就已经有所盘算。
当时那个售票员的口风，明显有点故意带偏，把话题引到这个刘胖子身上去，后面更是骂了起来。
再跟着。
那街道上的吵闹、泼粪等等行为。
只怕都是针对自己设计好的一场引子。
这么做，有啥好处？
无非就是借他这个书记的手，亲自除掉内患了。
“算计的倒是可以，只不过，对我来说还是简单了点。”
张硕叹了一口气，其实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这种情况。
内忧外患齐上阵，一人难以分心理啊。
还好。
眼前。
有个能做实事的人。
张硕沉声说道:“你的建议我听取了，刘主任，关于镇政府里面的来往，你还知道多少？不妨都跟我讲一讲。”
“我看，这些都是针对你个人的，如果想彻查，不太好做。”
言外之意，就是需要更多动手的理由。
刘振听到这话，却是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张硕看得出来，他肯定还有什么事情，没跟自己讲。
“刘主任，你放心……”
话还没说完。
厂房里，突然爆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边上年轻人尖着嗓子喊：“叔、叔，这医疗废物的桶漏了！”
“好大的味道！”
刘振浑身一颤，猛地大喊:“去仓库里面，把n95口罩拿出来戴上！快点！”
说完。
他猛地攥住张硕手腕，脸色坚定道：“书记，您去一趟我家，院长后头，有几个苹果树，第三棵树下，我埋了一个档案袋，那里面的东西，我谁都没给看过。”
张硕发现，他手指冷得像冰，掌心却全是汗。
“您要是信我，现在就去挖，这儿我处理，看到那东西了，您再决定要不要来找我，或者就当没见过面，今天啥也没发生！”
张硕愣了一下，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便直接询问，地址在哪。
得到回复，张硕便骑着摩托车，一路赶了过去。
听着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张硕脑海里，若有所思。
刘振家不远，就离镇政府大概三公里左右，是一栋两层民房，院子后头的确种了几颗苹果树，还给包围了起来，里面亮着灯，估摸着是其家人还没休息。
张硕想了想，决定不打扰，压低脚步翻过栅栏，来到第三棵苹果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