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边卖力的解释，生怕人家客人误会我把剩饺子上桌。
好在那于涛大哥人爽朗不拘小节，也没太把周林的话往心里去。
“妹子我懂，没事儿！那个，看你这也挺忙的，我这就表示下感谢，先上楼吃饭了，我那几个朋友还等我呢！”
他不尴不尬的走，我追上去也是一脸歉意。
“不好意思啊，大哥，那人说话冲，你别往心里去！”
于涛摇摇头“没事儿。真没多想，其实我还得感谢那位老弟，不然我哪能吃到那么好吃的饺子！对了唐老板，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秘制饺子当招牌菜推出来，我觉得肯定能火！你是不知道啊，这北方人在粤城想吃顿正经饺子有多难，我刚来那两年，吃的饺子都是汤饺子，作为一个北方人，当时我都懵了！”
“推出来？能行吗？这么普通饺子！”
“老妹儿啊，你可是不知道你这饺子的味道，真的绝了！这么说吧，给我龙虾我都不换！”
“行，我那我想想。大哥慢走！”
这大哥的话，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
其实我家后厨做的饺子，我之前也吃过，不能说难吃吧，但确是差点意思，所以我家的饺子也没什么人点。
人家提醒了，我这也真当个事儿在想。
那于涛大哥都走出去挺远了，不知想到啥又倒回来了。
“妹子，你那对象不错！小伙子看着挺横，那是护短儿，也是咱们北方爷们儿吧！有血性！”
他说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然后就上楼去了。
还不等我说话，身后周林就把我抱住。
“你跟他说什么了？”
“还能说啥，人家就是个食客，夸我饺子做的好，你可倒好，把人家这顿怼，不知道的还以为把你咋地了！”
“夸就夸，跑后厨来干什么？”
“你不也也跑后厨来了？”
“那我跟他能一样吗？”
我的老天爷，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我无语，伸手在他脸颊掐一把。
“那也不是我让他来的！”
“那你俩刚才说什么了？”
“你想知道啊？”
“啊！”
我坏笑“不告诉你！去楼上等着，我包了饺子就上去！”
“那我怎么进去啊！”
“你进不去吗？你不是早就买通高山了？”
“我进我自己女人的屋子，还要经过别人，这不行！我要钥匙！”
“不给！”
“那我可搜身了！”
这走廊服务员来来往往，我也不能这么跟他打情骂俏啊。
本来最近因为周林，我这老板的威严人设都有点崩了，这在没正经的扯皮，以后怕是服务员后厨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我这个老板了。
“好好好，给你！去等着吧！”
“乖！”
周林接过我给的钥匙，之后乐呵呵的上楼去了。
我先包了两盘儿饺子，让服务员给二楼吃饭的于涛大哥送去，刚刚那些话，我这会儿消化的差不多，还真觉得这是个商机。
之后连我的晚饭带周林的那份，我又包了三盘儿，让师傅做了两道周林喜欢的菜先送上去，随后饺子也到位了。
我上去的时候，还拎了瓶红酒。
虽说这饺子配红酒有点不搭，配白酒最好，但白酒度数在那，喝多了讲不了故事，耽误事儿。
一样的饺子，不一样的馅料，我跟周林餐桌前面对面坐着，一边吃，一边继续昨天的故事。
我跟他提起，我上学时的故事，讲起那时候奶奶不让我上学，我妈找来村里的叔伯，讲起我白天上学，放学去地里帮忙干活，讲起我考了第一名，却被我虎爹一巴掌扇地上，还整出那句一个丫头片子上学有什么用？
周林听的拳头攥的咔咔直响，我不想宣扬我小时候过的多惨，我只是想勾起周林更多的共鸣，因为这些周林从前都知道。
“后来我十八岁考学，落榜了……”
“落榜了，不应该啊，你不是学的很好！”
“是啊，这也是后来困扰我很多年的问题，是在我落榜后的第七年，才知道当年的真相几何！”
“那后来呢？你怎么样了？”
“是！我被逼着嫁人了，我妈病了，他们拿我妈的命威胁我。”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一个叫李国兴的男人办了婚礼……”
这话都不等我说完，周林激动的拳头攥紧，眼神也变得嗜血。
“你结过婚？”
“是！严格意义说只是办了婚礼！然后结婚当晚那人就跑，进城上学去了，之后好几年都没再见面……”
“那你们……”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但我跟那个叫李国兴的男人，的确算是别人眼中名义上的夫妻……”
“够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周林，你也觉得我的过去有些不堪？可那就是我唐婉的过去啊！你现在看到的我，是经历过很多事，千难万险生离死别走过来的，没有人能背弃过去，谁的过去也不能一直是空白一片……”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我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周林身边，弯身吻在他的额头上。
“周林，你昨天不是问我，我后来跟那个救下来的小哥哥见面了吗？那我现在告诉你……”
他突然起身，一脸抗拒的模样“不……我不想听了！”
“周林你怎么了？”
“我有些头疼，先回去了！”
他说着就要朝门口走去。
我追上去，在门口一把拉住他的手。
“周林，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唐婉你跟我说这么多，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你又在怕什么？你就当故事听好了？我又没有提谁的名字……”
“你是没提，可你的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我累了，先走了……”
他要走，甚至可以说是逃，我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涉及到过去的事一直选择回避。
我以为我可以唤醒什么，我以为他会慢慢想起什么，可他现在的反应，这样排斥，我的心也乱了。
在他拉开房门的瞬间，我突然像疯了一样，猛的蹿起来，腿夹在他腰间，两条胳膊像绳索一样缠绕。
“周林，我不让你走！你不是想知道，我跟那小哥哥见面没有吗？那我告诉你，我见了！我跟他见面了，十六年后，他来到我住的村子。那天晚上，我推开他住的破屋，主动爬到他的炕上，就在那夜，我把我人生的第一次给了他……”
“够了……唐婉你够了……”
周林变得非常激动，身体颤抖的厉害，就像是自己被绿了一样。
可这反应又是何其的可笑，那晚跟我风流的人明明是他，那个要了我第一次的男人明明是他，可他现在却像我睡了其他男人一样愤怒。
“周林……周林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那年河边我救下的小哥哥就是你啊！十六年后，我给了第一次的男人也是你啊！你想想，你好好想想……”
我渴求的亲吻他，搂着他的脖子，任由他抗拒，也不肯松手。
因为我怕，我怕我一松手，他就走了，再也不会回头。
“我想不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头……头疼……”
又是那痛苦的神情，不是能装的出来的。
他的脸上，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
面对这样的他，我怕了慌了，再也不敢刺激下去，只能松手，任由他拉开门。
我像个害怕被抛弃可怜的孩子，哭着渴求着拉着周林的衣角。
“周林，我是小婉啊！我是你的小婉啊……”
他回头看向我，那一刻，他的眼神好陌生。
陌生到我的身体都被冻僵，我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抓住，衣角在抽离，我的浓烈爱意仿佛也在被抽离，连生命都在被抽离……
咣……
一声闷响。
门被周林从外面关上。
他走了，离开我的世界。
我回头看看，一切都从原本的斑斓变成黑白，桌上没吃完的饺子，像石头一样，小菜仿佛也变成干草……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末日前夕。
他走了，我的世界就是末日。
我再也没有一点力气，无力的瘫坐在门口，回忆我俩曾经的美好，如今却都是刺骨的刀凌迟着我的心。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吗？周林……周林……”
我歇斯底里的哭喊，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是我的周林，他也不再是我的周林。
甜蜜伴着苦涩，苦涩中又有回甘，可到最后还是苦的。
于我而言爱像一条河，那甜蜜早已隔绝在对岸，此刻就只剩下无尽苦涩。
一直以来，我都不愿承认我失去了周林。
即便以为他身死的时候，我哪怕是活在自己臆想的幻境中，也不愿承认失去，可如今身在咫尺心在天涯，我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周林……周林，我该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找回你……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自己哭多久，我从地上起来的时候，腿已经麻的没法走路。
门口到床前的距离，我摔了两下，一下磕破了膝盖，一下划伤了胳膊。
但我感觉不到疼，因为那肉体上的感觉，早就被心上的剧痛掩盖。
我缩在床上，像只饥饿寒冷流浪午无家可归的小狗，蜷缩的身体，仿佛生命下一秒就会停止。
睁眼是决堤的泪水，闭眼泪水决堤。
我不知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眼前全是他夺门而出的场景。
昏昏沉沉间。
砰……
突然一声巨响。
玻璃碎裂，飞到我的床上。
我躺在靠近窗户的位置，一些碎玻璃甚至直接从我身上划过。
很疼，月光下我看到自己雪白的皮肤上，有鲜红的液体成股下流。
我知道我自己受伤了，可那一刻我却麻木的连害怕都不知道。
砰……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旁边的玻璃也被打碎，一块碎玻璃飞过来，还划到我脸上。
可我好像什么都听不见，耳畔还是刚刚玻璃被打碎时的声音。
突然，我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天旋地转。
等我反应过来，竟被人抱在怀里。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最最熟悉，可如今却感觉陌生的脸。
“小婉，你没事吧！你怎么样？”
周林一脸关切的看着我，他叫我小婉，他是我的周林吗？
我泪眼朦胧，伸手试图抚摸他的脸颊。
“周林……我的周林……”
可还不等说什么，我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当时的我，因为周林的离去，显然极大的悲伤中，变得麻木。
连碎玻璃割到手臂血管都没注意，周林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流了很多血。
周林送我到医院，输了血，也是过了很久才苏醒过来。
睁开眼是他，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揉揉眼睛，重新睁眼，还是他。
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像在冰城那样，因为想念而造成幻觉。
我犹记得昏迷之前，他叫我小婉，我抱着侥幸，他是不是想起来了。
我伸出手“周林，你回来了！”
那话出口，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一抹复杂的神色。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想多了。
他或许比我更失望，但刻意掩盖了情绪，绕过了那个话题。
“你没事吧？现在还有没有哪里疼？”
我摇摇头，跟心上的痛苦相比，身体的这些痛又算什么呢？
见我不说话，他又开口“没事，你好好休息，刚刚医生已经给你输过血了！”
“输血？我的血型并不常见，哪来……”
下一秒，我在周林的胳膊上，看到针眼，心里马上有了答案。
“这么大的医院，存血多少还是会有点的！”他察觉我的发现了什么，试图抽回胳膊，却被我一把拉住。
“是你给我输血的？”
我指着针眼，当面戳破，周林也就不再瞒着“嗯！”
我苦笑“周林，医生应该跟你说了，我们的血型并不常见，甚至可以说稀有。可你知道吗？我们不只是血型相同，而且骨髓配型也完全成功……”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当年，我得了血液的绝症，无药可救，只有骨髓移植能救命，普通血型配型已经很难很难，何况是我这种特殊血型。那时候我生病，你就一直陪在我身边，为了我的病，你耗尽心力，有一天你突然告诉我，找到合适的配型了。我好高兴，不是因为我能活下去，是因为我可以陪你走完一生，可我没想到，我手术成功了，你却消失了！没人知道我的骨髓是谁的，主治医师也不肯告诉我，即便我们后来又重逢，我说要去感谢那个救了我的人，你也一直在搪塞还说那人出国了。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骨髓就是从你，我最爱的男人身上抽出来的……周林，你让我放下从前，你告诉我，那样是深情我要怎样放下，你几次舍命救我，现在你忘了自己，我不该把你找回来吗？”
说出那些话，已然耗尽我所有的气力，
我半眯着眼，连喘气都觉得累，唯独眼泪不受控制的不停留下。
周林抽出纸巾，帮我拭去泪水。
“你说的这些，真的是我们的过往？”
“信就是，不信我说了也没意义！周林，你先出去吧，我好累，想睡会儿！”
他点点头，起身要离开病房，但还不等走到门口又回头“给我点时间，我会试着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