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四十分，专案组三人进了工商局的大门。
工商局占了临街四层楼，二十多间办公室，在全县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单位了。
更不要说每个乡镇还有工商所，掌管着个体工商户的生杀大权，平时威风八面，权力大，权力任性就多，群众举报上访层出不穷，每个领导到这里来，都要扒一层皮再走。
看到有人进门，门卫直接出来拦住，态度就很生硬：“都下班了，你们找谁？”
“我们来咨询点事，这才几点就下班了？”陈栋走在最前面，门厅里黑黢黢的，门卫就没看见陈栋身后两人手里的摄像机。
“周五，走的都早，有事儿下周一上午早点来吧！”
门卫的客气中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
陈栋不愿意跟他耽误功夫，兜里掏出证件，“纪委暗访组，配合一下工作。”
那门卫吓了一跳，当即就要上楼报信。
“消停站这儿，别乱来。”陈栋语调中满含威严，那威严不是来自于初来乍到的选调生，而是来自于前世的常务副县长。
那门卫不敢乱来，眼珠子乱转，已经有了主意。
“平哥，你盯着他，别让他打电话。”
陈栋吩咐一声，带着李冰一起上楼。
一间间办公室走过去，都锁着门关着灯，总算有两间有人，还都在用电脑打传奇。
那两人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就被李冰录了下来，看到陈栋手里的证件后，脸都绿了。
距离五点钟下班时间，还有八分钟。
陈栋回到门卫，对着墙上的通讯录，拨通了办公室主任的电话。
“喂，焦主任，您好，我是专项组陈栋，嗯，前天来过，我刚在你们单位走了一圈，就两个在岗的，还在打游戏。嗯，你回来一趟吧！我调一下签到本和请假条。”
时间不长，工商局办公室主任焦大临就来了。
“哎呀陈老弟，大周五的过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焦大临四十出头，起了这么大气的名字，个子却只是中等，上来跟陈栋握手，带着一身酒气。
陈栋微微皱眉，这才五点就喝成这样，显然不是这会儿才开始的酒局。
一行人上楼到了办公室。
“县里临时安排的任务。”陈栋敷衍一句，“焦主任，把假条和签到本给我复印一份，我带走。”
“陈老弟！陈组长！这是何必呢！来，借一步说话！”焦大临脸色微红，显然有些酒意还没褪去，他将陈栋带到一旁，就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信封。
“陈组长，是我这个当哥哥的考虑不周，给你们添麻烦了，小小心意，请哥几个喝顿酒！”
陈栋低头看了眼那个信封，厚厚一沓，显然至少两千块钱。
现在的他，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一千块钱，两个月工资，已经是很大的手笔了。
更有可能，这笔钱，不止两千，甚至很可能是五千块。
什么概念？
一般人哪里受得了这个诱惑？一般干部，谁能经得住这个考验？
焦大临的眼中闪着光芒，有期待，也有担心，但更多的，还是不屑。
局长早就交代过他，抓紧时间搞定纪委工作组，没有花钱的不是，有了佛还不早烧香？
但他没当回事，那天跟陈栋接触之后，只觉得这个干部太年轻，连个名正言顺的纪委科室主任都不是，在纪委也就是个匆匆过客，不用太当回事。
来的路上他就暗怪自己糊涂，不该这么大意，好在准备充分，不然岂不就出了大事？
不论什么样的干部，归根结底都是为了钱，焦大临对此深有体会。
所以他看着陈栋的眼神就很玩味。
陈栋轻轻摇了摇头，“焦主任，心意领了，把签到本和请假条都拿出来吧！”
他态度很和气，面上还带着笑，但眼神，已经尖锐了起来。
焦大临一愣，什么意思？不给面子？嫌少？
他怕陈栋年轻气盛，还特地在信封里放了五千块，这个价钱，都够摆平纪委常委了，一个小屁孩，这还嫌少？
焦大临面色冷峻下来，配上微醺的红脸，就有些好笑。
“陈老弟，大哥一份心意，你这是何必呢？”
陈栋微微一笑，“焦主任，你是老资格，刚才的事我当作没看到，快点拿请假条吧！”
焦大临眼珠一转，从兜里又掏了一沓票子塞进信封里，“老弟！卖大哥个面子！清江不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焦主任，别让兄弟为难，好吧？这个你收起来，给我假条和签到本就行。”
“你看陈老弟，哥几个这么辛苦，你也得体恤下属不是？”焦大临看他没有收的意思，就要往陈栋怀里塞。
陈栋拦了他一下，稍稍沉吟，又看了一眼那个信封，轻轻接了过来。
焦大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心中暗忖：小兔崽子，到底还是老实了吧？收了钱，看我以后怎么炮制你！
陈栋拿着信封转身递给关小平，“平哥，你查一下，是不是一万；冰哥，录像录着呢吧？继续录！”
陈栋用手指着焦大临，“公然行贿专案组工作人员，屡教不改，这是你自找的！”
一阵冷风吹过，焦大临激灵一下酒立即就醒了，眼看着关小平已经掏出了钱要开始查了，赶忙上前一把拦住：“弟弟！哥们儿！不能查！别录了！别录了！”
陈栋都快气乐了，“焦主任，这录像就没停过，就算你真的要行贿，也得有个眉眼高低吧？行了，木已成舟，你就认栽了吧！”
“别别别！我一时糊涂！给个机会，兄弟！陈组长！陈组长！”
陈栋不发话，关小平直接点钞，他有往上走的企图心，对这一万块钱也很排斥。
李冰端着摄像机，看着那一万块钱，就有些眼红耳热。
他工资还没陈栋高，一年也就差不多赚这些，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任凭焦大临如何哀求，陈栋不发话，关小平继续查，很快查完，“一万块，一分不少。”
“收起来，回去上缴。”
陈栋挣脱焦大临的牵扯，“假条和签到本我不要了，焦主任，我现在回去找领导汇报，你自求多福吧！”
焦大临知道事态严重，本来只是一般的工作纪律和机关作风问题，这么一来，直接变成了公然行贿！一万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足够纪委扒了他这身皮了！
但陈栋态度很坚决，他已经彻底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栋三人离开，随即颓然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再也没有刚才的意气风发、自信满满。
三人上了车，李冰有些惴惴看着陈栋，“陈组长，这样不好吧？真端出去，焦大临的公职可能都保不住了……”
看着窗外迷离的灯光，陈栋轻声说道：“今天晚上，是消停不了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