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一种温热,带着苦涩药味的液体被强行灌入口腔,呛得他喉头滚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石头,艰难地向上浮起。
眼皮沉重得仿佛挂着铅块,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里,最先映入的是一张巨大的,油光发亮的脸盘子,堆满了横肉,几乎挤没了眼睛,一张阔嘴正对着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哎呦喂!可算是有点动静了!老天爷开眼,没白费老娘这锅好药!这可是俺们压箱底的宝贝,专治内伤...”
许长卿的脑子一片混沌,重伤后的虚弱和药力的冲击让他思维迟钝,他下意识地想开口询问,“这……这是哪儿……”
“啥?你说啥?大点声!”
肥婆把蒲扇般的大手拢在耳朵边,凑得更近了。
许长卿努力凝聚起一丝精神,试图清晰表达:“我现在……在哪里……”
这一次,肥婆总算是听清楚了,然而却眉头紧锁,似乎在打量着不满意作品般看着许长卿,摇头道:
“在这躺了这么多天,都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看来是还没好利索,没事儿,我再给你治治!”
肥婆那双被肥肉挤成两条缝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我懂”的了然光芒。
下一刻,许长卿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只粗壮的手臂高高扬起,手里赫然抓着一根碗口粗的硬木短棍!
砰!
一声沉闷的脆响,毫无预兆地敲在他的后脑勺上。
许长卿眼前一黑,意识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温热苦涩液体再次粗暴地灌入喉咙,许长卿又一次被呛醒。
“哎哟,小相公又醒了?”
肥婆“嘿嘿”一笑,惊喜道:“感觉如何?”
许长卿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查看周围环境。
这是一间简陋的土屋,泥墙斑驳,屋顶铺着茅草,角落里堆着农具和柴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种牲畜棚的气息,甚是简陋。
但最后,许长卿目光还是落在了那张比洗脸盆还大的脸上,皱眉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救我……”
然而。
他根本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竟然令那肥婆骤然暴怒。
“啥?!你问俺是谁?!”
肥婆猛地一拍炕沿,那结实的土炕都似乎晃了晃,“俺滴个亲娘哎!俺给你灌了三天药!擦了四回身子!熬了五锅骨头汤!连你吐出来的血沫子都是俺亲手收拾的!你居然问俺是谁?!”
“好!好哇!看来是脑子里的淤血还没散干净,认不得人!这病根儿不除不行!”
说罢,还未等许长卿回应,便只觉自己后脑勺又被敲了一下。
许长卿昏迷前,仿佛听到肥婆满足的嘟囔:“睡吧睡吧,养足了精神头,才好给俺们大刀寨当压寨相公嘛...”
不知又沉沦了多久。
意识像沉船般,艰难地从黑暗的海底一点点向上浮。
这一次,他学乖了。没有立刻睁眼,也没有试图起身。他保持着昏迷的姿态,仅凭听觉和模糊的触感感知周围。
肥婆似乎正坐在旁边,蒲扇般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扇着风,嘴里还在念念叨叨:
“这小白脸细皮嫩肉的,看着是块好料子,就是脑子不太灵光,挨了三棍才老实点……不过没事儿,咱寨子里的手段多着呢,甭管多硬的骨头,最后都得服服帖帖的!大当家的眼光不会错,绑回来当压寨夫人……哦不,压寨相公,正合适!”
门外传来一个粗嘎的男声,带着不耐烦:“红姐催了!那批新到的货咋还没收拾好?吵吵嚷嚷烦死了!再不驯服了,老子可要动手抽鞭子了!还有那个小丫头片子,看着也是个倔种,跟这批货放一块儿收拾正合适!省得费二遍事!”
肥婆的声音带着点讨好:“快了快了!等这后生能下地了,一块儿送过去!让红姐她们好好教导教导!保管让他们知道知道咱大刀寨的规矩!进了这寨子,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门外的男人哼了一声:“最好快点!再磨蹭,饿他们几顿就老实了!红姐说了,对付这种货,就不能给好脸!”
脚步声渐渐远去。
死寂,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许长卿忽然猛地睁开眼睛,扭头一看,这茅草屋内,果然已空无一人,那肥婆和男人,都不见了踪影。
随后,许长卿又连忙调息运功,确认体内情况,确实与那肥婆所说的一般,他体内的伤虽然仍有残存,却已好了许多,趋于稳定,就连运功杀人,努力些也是能做到的。
直到这时,确认自己安全之后,许长卿才大口喘起了粗气。
太可怕了……这地方太可怕了……
哪怕是前世面对那些大妖,许长卿都未曾感受过这般浓烈的恐惧,这山寨里的,绝对都不是些什么好惹的货,从一开始,许长卿就怀疑既然这是伙山匪,已经把他抓了,为何不拿他去换那万两白银,而是要在此悉心照料,甚至还给他疗伤……
直到许长卿听到那大胖姑娘说什么要把他留在这里当压寨相公……
他不禁怀疑,那大胖姑娘如此耐心,蹲守在他身边照料多日,所为的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里。
许长卿已浑身发寒。
必须尽快离开这……
可是……衣以侯如今在何处……
许长卿眉头紧锁,回忆着方才那俩人的对话,可以推断出这大刀寨中,应该是有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买卖,而刚从天星城出来时,在那户农户里面,他也隐约听见了,那农户收留他们,原本是打算把他们卖给附近山匪的。
也就是说,这伙山匪,很可能是在做什么人口买卖的勾当。
衣以侯生得如此水灵,定是被她们当做货物了。
许长卿眼神一寒,强撑起身子,再也等不了一分一秒,迅速往门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