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六姑娘的神情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跪在六姑娘面前的刘大姑娘,还是从六姑娘的眼神中,看出去了些许的冷意。
以及,毫不掩饰的嘲讽。
刘大姑娘因着出身不高,对这种眼神,格外的敏感。
几乎是六姑娘这种眼神一露出来,刘大姑娘心里的自卑就冒出了头。
六姑娘眼中的轻视和鄙夷愈发浓烈,刘大姑娘心中的自卑就愈发浓烈。
她努力地抠着手指,手指上传来的痛意,才让她愤怒的情绪得到了平缓。
“六姑娘。”
刘大姑娘压下心中各种纷杂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
“我做错了事情,我接受惩罚。”
“但您能不能看在姑母的脸面上,饶了刘氏?”
刘大姑娘有时候也很恨六姑娘。
凭什么,都一样是女子。
只因为他是陈郡谢氏长房出身,她就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要她跪在地上求她?
可是。
不求她,她们家就没有活路了。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断了家族的前途。
“好,看在二婶儿的面子上,我就饶了刘氏。”
六姑娘眸中带笑:
“但你,”
她稍稍停顿了下,故意说的慢吞吞:
“下毒害我,断断不能就这么完了。”
“城西的庵堂,最近太空了。”
“不如,你去待一段时间?”
“不行!”
二太太直接拒绝:
“她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说是庵堂,实际上是个脏污不堪的暗娼窑子!
她去了,还有什么出路!
六姑娘挑眉,浅笑,“那不如,二婶儿替她去?”
“放肆!”
二太太怒不可遏:
“这该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六姑娘毫不在意,“刘大姑娘不想去,二婶儿也不想去。那不如,让刘家的人过去看看。毕竟,谋害谢氏长房的罪名,谢氏二房也不能担着,对不对?”
六姑娘一副很好商量,笑眯眯地看着二太太。
六姑娘话里话外的威胁,把二太太气的够呛。
要是没人认下这个罪名,那她就会把这件事强行放在谢家二房的名头上。
到时,谢六就会按照谢家祖训,把二房彻底地踢出谢家。
过惯了锦衣玉食日子的二太太,怎么可能会去过从前那般苦哈哈的日子。
而且……
二太太心中有千般念头闪过,却在看到刘大姑娘的那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自己惹下的祸事,必然要自己承担。”
言外之意是,她不管了。
六姑娘笑着点头,低头看着像是早就已经猜到结果,脸上只剩下麻木的认命,没有任何反抗的刘大姑娘,淡淡地笑了笑:“那就麻烦刘大姑娘了。”
刘大姑娘了无生气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说罢,便跟着玉竹出门了。
二太太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重重地甩了下袖子,一脸怒气的离开了松鹤院。
三太太不自然地扯出了笑意,急忙忙地跟着二太太离开了松鹤院。
房间里只剩下了晗哥儿和六姑娘。
六姑娘喝了口茶:“你知错了?”
晗哥儿跪在六姑娘面前,低眉顺眼:“是。”
六姑娘:“你错在何处?”
晗哥儿低着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我不知道。”
六姑娘叹了口气,将晗哥儿扶起来,“罢了。”这些事情,以后她慢慢教吧,“从明日起,你还是搬回去学堂去住。有什么事情,我会让人去找你。”
晗哥儿什么也不问,直接答应:“是。”
六姑娘又和晗哥儿说了会话,便直接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六姑娘一走,晗哥儿小心翼翼的脸上,就变得面无表情,朝着外面喊了一声:“长松呢?”
长松慌慌张张地进来,跪在晗哥儿面前,“公子,小的知错了。”
“错?”
晗哥儿眼底尽是冷意,
“你何错之有?”
长松被晗哥儿看的头皮发麻,额头上不停地冒冷汗:“小的不该离开松鹤院。”
晗哥儿的眼底,尽是森然的冷意,凉音下坠,“我看,你是嫌弃我这里没什么前途,想要去个更好的地方吧?”
长松不停地给晗哥儿磕头:“小的从没有这么想过,从来没有!”
“那为何,你不在我身边伺候,让红玉钻了空子?”
“是小的错,是小的错,请公子责罚!”
长松心里害怕。
他能在公子身边伺候,是走了多大的狗屎运。
他当初怎么就被红玉的三言两语给骗了,做下了这等错事?
晗哥儿冷笑,“责罚?怎么,你还想留在我身边伺候?”
长松心里一紧,心里暗道一声,完了!
他的求饶还没说出口,就听得晗哥儿清冷的音色,在他耳边响起:“来人,”他说,“将长松送去洗衣房,在洗衣房再好好待一阵再回来。”
长松还来不及和晗哥儿求情,就被人捂着嘴巴拖出去了。
徒留晗哥儿坐在椅子上,将他单薄瘦弱却又带着冷意的身影,藏在了黑夜中。
三房,正院。
三太太一进门,就看到了许久未见的谢三爷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她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爷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谢三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地看了眼三太太,“刚从长房回来?”
“嗯。”
三太太净了手,接过了身边婢女递过来的帕子,细细地擦了擦手,
“二嫂和四弟妹心里想的那点事儿,不能成了。”
“本来就不能成。”
谢三爷在听说二房和四房要把娘家侄女给晗哥儿做媳妇儿的时候,谢三爷就觉得这件事不能成:
“长房就算大嫂是个糊涂的,那谢六还能是个傻的?”
若真的是个傻子,他那个好大哥还会把家里的事情交给谢六打理?
三太太:“幸亏当初听了爷的话,没有让我娘家的姑娘来。若不然今天就是我,在娘家抬不起头,让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谢三爷又喝了口茶,“你心里明白就好。”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今日来,是想要问问你。你知道不知道,长房的五姑娘,得了个铺子的事情。”
三太太点头,“是,怎么了吗?”
谢三爷:“听说,长房五姑娘不仅有铺子,连八姑娘也有铺子。既然长房有铺子,那咱们家的姑娘,不也应该有铺子吗?”
他可都去看过了。
那铺子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假如给了他们三房,那他们三房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三太太撇了下嘴,“要铺子这事儿,你就别想了。听说,王姨娘去给四姑娘要铺子,被六姑娘给骂出来了。咱们一个隔了房的叔叔婶婶,更要不出来了。”
谢三爷好声好气地和三太太商量:“你去和小六好好说说,再不行,让芳姐儿去去找小六。看在同氏氏出身的脸面上,小六也不会厚此薄彼。”
三太太放下茶杯,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四都要不出来,我又怎么能要出来?况且,芳姐儿和小六的交情,也仅限于面上,又怎么能让芳姐儿要出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才能行!”
谢三爷火冒三丈,
“谢五一张嘴,谢六就给了个铺子。”
“为什么,你不行!”
“你知道不知道,那个铺子每天能赚多少银子!”
“我们有了银子,干什么不行啊?”
“你说,你是不是嫌银子烫手,不肯去要?”
说实在的,谢三爷眼红了。
他每个月的月例再加上俸禄,根本不够他出去花天酒地的开销。
要是有这么个铺子,他就不必再担心银子够不够花,也不用在面对他人的邀请时,犹犹豫豫了。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
三太太一脸冷意:
“家里的事情都是谢六做主,我一个做婶婶的,去和晚辈开口,我是疯了吗!”
“你要是嫌弃我无能,那你去找大哥大嫂要啊!”
“你和我大声喊,有什么用!”
“你就是个废物!”
“我当代怎么就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蠢货!”
“你有能耐你去啊,老说我干什么!”
不过片刻,三太太的房间中,就传出了争吵声儿,偶尔还夹杂着茶盏碎落,女人哭泣的声音。
一直闹到了晚上正院争吵的声音才小了很多。
五房,正院。
五太太伺候着谢五爷吃过了晚膳,又接过了婢女递过来的茶,放在了谢五爷的面前:“五爷,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