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间，陆君行沿着大牛清扫出来的小路，出了正院，男人面色微沉，眼眸转圜间已有成算。
他进去时，林提举正在吃药，见到陆君行身影行近，他端着药碗一口闷，过后又豪壮呸呸两口，吐出药渣，嘴上忙道：“陆兄，你可算下雪了。”
“林兄。”
两人这次也没寒暄。
林提举直说是来找他帮忙的，“陆兄，这次兄弟是真的需要你，这次林大人算是和吴家撕破了脸皮，我选了林大人，实在是吴家那伙人没办法共事，要是这次事情办不好，林大人顶多调走、降职，我可就严重多了。”
陆君行点头。
“林兄，其实我一直在搜集吴家相关信息，上回我们遇见，亦不是偶然。”
其实陆君行是想查其他事情，不过现在没什么线索，倒是偶然间发现了，吴青云与本地富商秘密来往的证据。
“林兄，既然从吴青云身上查不出什么，不如去探查与来往密切的富商。”
这个林提举早就知道，问题是他查到的与吴家有往来的，都没什么问题。
他接过陆君行递过的纸条，本不报希望，可一看内容，顿时瞪大了眼睛。
“万家？”
“这怎么可能，吴万两家都有舶来品生意，两家应该是对家才是，怎么可能交好，他查探吴青云来往关系之前，第一个就排除了万家。”
吴万两家关系不好，是府城人人知道的事实。
“大兄弟，你确定你查到没有问题？”
说完，他又觉得不妥，“陆兄，我没有怀疑和不信任的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怎么可能呢？”他小声嘀咕。
陆君行也没有在意，只说说道：“既然府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可私底下却来往甚密，那不正说明，两家之间的关系，有太多不能摆在明面上来的？”
“是极。”
林提举不能再同意了。
他看着陆君行年纪比他还小，可行事颇有风格，沉稳大气且不拘小节，不由得情形自己没有看错人。
“陆兄，这要是真能查出来些什么，你可就帮了我大忙了，你放心，不管最后成不成，你在我心中，都是这个......”
林提举比了个牛的手势。
同一时间，吴家也在上演的相关对话。
二儿子不在，最近吴青玄常被叫来陪同。
或许是从小身份就底，可吴老爷就两儿子，因此吴青玄从小倒不缺东西，可比起受宠的吴青云，他显然少了一些关注。
吴青玄从小敏感，常常在心中比较父亲对谁更好，分分毫毫都要用来比较，这就导致吴老爷总觉得这孩子性格拧，不像二儿子，活泼开朗会撒娇，因此总会多一分关注和耐心。
久而久之，这点原本不多的偏心便更歪了。
昨日吴青玄主动来找自己，吴老爷还在心中诧异，以为对方来说兄弟坏话，或是借机想要从兄弟手中夺权。
却不想，儿子过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陪着自己和喝茶。
这下吴老爷倒不懂了。
他拂去儿子手中茶杯，自顾自倒了一杯，借着饮茶的瞬间，视线打量着大儿子，就是那双桃花眼，令他当年心生怜悯，让一个下贱女子留了他的种。
此时那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无悲无喜、无怨无恨，仿佛真的只是来喝茶。
“你弟弟被关，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么多年，头一回，吴老爷看不懂这个儿子。
吴青玄放下茶杯，视线落在一旁凭几根部，眼眸微垂，掩饰了他所有的情绪。
“您想听我说什么？”
他看向父亲的面庞，好像苍老不少，眉间的白也不知何时染上。
“不过，也的确有一事不懂。”
吴老爷示意他继续。
“老二刚被关，您就急冲冲准备去救人，这难道不是明着说，他有罪？”
的确，要是吴青云真的什么都没敢，那何必火急火燎，一个时辰便准备好七八箱子金银前去捞人，安静等着便是了。
吴青玄觉得自己这一问只是纯粹好奇。
可吴老爷却从中看出了其他，他了然一笑，曲着的腿伸展，心道果然。
这儿子还是那个渴望父爱，却因为得不到而别扭的孩子。
吴青玄不知为何，看着父亲这般，总觉得不爽，更多是不甘，父亲待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对方稍微动动眉毛，都能牵动自己的神经。
这天下所有父亲对待孩子都是这般吗？
吴老爷扬眉，吴青玄下意识为他整理裙袍，刚做完立马又后悔。
他这又在做什么。
可吴老爷满意，便舍得指点一二。
“这是本身就是老二做的，你知道，我知道，林仪更是清楚，可他们没有证据，我提着礼过去，只不过是想让老二在牢离少受点罪，这进了牢房，受点刑都是平平常常，可这件事一出。”
“他要是敢动我儿子，哼......”
吴老爷抽出一份奏折甩到桌面上，吴青玄打开，里面赫然是状告林仪受贿的折子，时间地点，受贿金额，一清二楚。
这折子就算送上去，也没什么用吧。
不过转念一想，他便明白。
那天晚上，看着架子摆的大，实际不过鸡争鹅斗，不痛不痒。
真正的争斗，怎么会摆在明面上。
他还想继续问，吴老爷却不肯多说，“老大啊，你还年轻，家里这些事啊，你也插不上手，多去书院读读书，不用整天盯着眼前的利益。”
说完了，吴老爷又怕自己说的不够明白，又补充道：“你是我亲儿子，这家业少不了你。”
家业，什么家业。
吴青云挑挑拣拣剩下的家业吗？
外面乱琼碎玉纷纷洒洒，北风凌冽，屋内茶香四溢、暖如初春，可吴青玄只觉得自己跌入冰窖，心如寒霜。
那双桃花眼中一瞬间，夹杂了太多情绪，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吴老爷房中出来，乱步在寒风中，积雪已到小腿，下人惊呼时，才恍然，自己的双脚已没了知觉。
他随手从衣架抽出一件裘衣，铺在身上，倒在榻上时，他仍旧自问，是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可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