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棋确实已经是张村寻常可见的游戏,街头巷尾都可以看到赤膊男子摆着棋盘,周围围着一群人在旁边支招,热闹非凡,也有个淘气的长城大学师范系的女生装作小白花一个一个去单挑下棋大爷们的棋摊,弄到哄堂大笑,让好多大爷断了继续当众摆棋的瘾头。
象棋棋子少、规则简单,旁观者很容易就看清棋局形势,也就更有群众基础。赵杏儿说不善此道,也只是对象棋参与的少,如赵杏儿这样算术冠绝天下的人,怎么可能做不到下一步看七步的水平呢?区区32个棋子90个交叉点的游戏,对赵杏儿这样的人来说算得了什么?何况张诚虽然也算不上国手,但是记忆中的开局套路可也不少,什么仙人指路,二马盘槽之类的,在这个象棋游戏刚刚发轫的时代,那就是降维打击了。
赵杏儿偶尔也会玩一点棋类游戏放松一下自己,但是使用的却是围棋。围棋只有黑白两色,规则更简单,但是难度却更高。这种游戏在研究院一众墨家之徒中很是流行,赵杏儿偶尔也去那面手谈一局,据说水准已经在中上。
研究院的墨家之徒会和赵杏儿下棋,却不愿意和张诚玩这个游戏,大家认为张诚下围棋的手段太肮脏。各种定式摆起来过于诡诈,杀伐之气过重,失去了围棋的正道。这种评价让张诚苦笑,两千年的围棋发展,在后世这项游戏比两千年前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围棋早从一项消磨时间的小游戏变成了一场竞技,直道人工智能出现,再次碾压了人的智力和能力。
象棋规则这个口诀,是张诚凭着回忆又总结了一次,在赵杏儿这次离开张村的时候,特别取了一副从未用过的精致象棋,然后反复嘱托,甚至把口诀写在纸上给赵杏儿带在身上,说是张校长专门给楚王准备的礼物。赵杏儿就知道这个口诀很重要,于是当着韩信的面复述出来。但是为什么重要,重要在哪里,赵杏儿却想不明白。
赵杏儿觉得要点是不是在最后一句,兵卒永远不回头,张诚是不是想传达战争残酷,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而无数人因此失去了生命。这似乎和张诚一直以来对秦末战争的批评态度一致。却没想到张诚真正要提醒韩信的是倒数第二句那个:双王不相见。
一旦王被迫见王,就注定是败局。
这种暗示和各种预言、谶纬一样,总是含糊暧昧,当事人即便听说也无法破解其中的真意,只有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时候,回首经历的一切,才会幡然醒悟,说原来重要的是这一句,原来重要的是这个。但是当你醒悟的时候,往往为时已晚。
不要说不在局中的赵杏儿无法参悟明白,连身在局中的韩信,玩味这句口诀的时候,也只是觉得最后一句兵卒一去不回还的悲凉,并没有发觉其它规则中暗藏着某种提醒。
接下来的时光,赵杏儿匆匆视察各个郡县的分号,对楚地的地理风貌算是有了初步了解,也基本确定了楚地重要的物资集散地点的分布,在陈县召集楚地各个分号的掌柜,举办了一次楚地工作会议,粗略布局了楚地分号发展规划,按照张村的方式,将楚地发展第一个五年计划分派落实下来。就准备打道回转张村。
听说赵杏儿教授结束行程准备回返,楚王韩信派人给赵教授送来礼物仪程,说是请托赵教授带给张村各位先生,表达自己对长城大学受教的感谢,自己身为楚王,一行一动也有很多限制,可能很久都没办法回到张村拜望各位先生。表示自己虽然已经身居高位,但是自己一生最快乐无忧无虑的时光都是在长城大学度过的,如果可能,自己宁愿回到长城大学做一个学生。
这就是大人物的矫情说法,别看他说的冠冕堂皇,你真要他放弃楚王的职位,去长城大学做兵学系的系主任,着书立说流传后世,他也一定是不肯的。孔子那般的当世高人,他难道真的只想在曲阜开一个民办学校吗?不是的,如果能回到鲁国朝廷做一个大夫,孔丘也是愿意的,只不过鲁王和朝中大臣都不想他回到朝廷,没办法他才只好去开个补习班讲课罢了。
赵杏儿还是很客气的感谢了楚王的厚意。韩信这个时候又悄悄提出:张村的步枪、火炮能不能对楚国交易?相信诚记掌握一种千里之外快速通信的办法,这个方法能不能和楚国分享?或者能不能支持楚国建设一个电台?
赵杏儿只好摇摇头。枪炮是张村自保的工具,从不外传,张村人口少、城池小,依靠这东西才能自保,这一技术一旦外泄,张村就无险可守,希望楚王能够谅解。如果有一天张村不得不对外公开这两项技术,那么相信出身张村的韩信,凭借和张村的关系、凭借蒙恬将军的看重,一定会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并且会得到最好的条件。
韩信也只好无奈笑笑。
“若是有张村这几项技术,相信我的军队一定可以无敌于天下。”
“战争已经结束,但是我看到楚王仍在征兵练兵?”赵杏儿临行的时候这样问。
“我学的就是这个,也只会这个。不然闲着干什么呢?何况楚地六郡幅员千里,各处也并不安定,又有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在身侧,这都不是好相与的邻居,我自己如果手中无兵,在这个世界中又何以自保呢?”
“您身边这位将军看起来似乎有一点眼熟。”赵杏儿在送行的人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青年将军的身影。
“这位是钟离昧,也是我们长城大学兵学弟子,和我一同受教于蒙恬先生门下,又一同下山,一同投奔了项羽,后来一直在项羽军中……项羽兵败溃散,钟离昧后来没有地方可去,就到了我这里。”
“赵教授好!”钟离眜迈步上前,行了弟子礼。赵杏儿侧身避开。自己只是西北地区深山里的一个教书先生,怎当得起将军的大礼呢?但是却记住了钟离眜的名字。自己对兵学那面的情况了解不多,兵学子弟或许有旁听过自己课程的,但是印象却也不太深。而且据蒙恬说,兵学弟子陆续有一些离开张村参加到天下征战中的,但是所谓百战余生,最后能活下来多少,蒙恬也并没有把握。兵家就是如此的专业,要用生命来践行自己所学,甚至要付出生命来印证自己所学。
“钟离将军辛苦。”对这些离开了长城大学的学生,千言万语,赵杏儿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钟离眜仪态沉稳,但是对长城大学教授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此刻身在韩信帐下,却又不好越过韩信来说什么,只说感谢在长城大学诸位先生的教诲,希望有朝一日能重返课堂,再次聆听诸位先生的教导。
“长城大学的校门始终是打开的,对所有有志学问之道的人永远开放,我们也愿意和这天下一切智者砥砺前行。”赵杏儿也只好说这样一句官话。和两位故人拱手拜别。
“赵先生的风采,真是天下无双啊!”钟离眜看着越走越远的商队,不由感叹。
“张校长也是无双的人物呢。”韩信感慨。
“只在离校的那一次见过张校长。”
“我后来有机会见到张校长,智慧眼界,当世无人可比。”韩信感慨,“和赵教授恰是一对璧人。”
“不知道配得上赵教授的是什么样的男子呢?”钟离昧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