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花托人给巩邑带信,信是写给赵杏儿的。
信中说,她自己在长安过得极苦,在赵芃的看管下,要同时学四门课程,还要在练兵场上被赵芃殴打,现在已经遍体鳞伤了。
张小花说自己充分认识到过去的懈怠和不学无术是错误的,决定痛改前非,好好学习,一定要继承母亲大人在数学和财务方面的学问,为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分忧,请母亲大人念在母女情深的份上,尽快来长安把自己接回去。赵芃姑姑太严厉了,皇宫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赵杏儿看了这一封信以后,展颜一笑,随手递给了张诚。张诚皱着眉头说:“那就你去一趟,把小花接回来。”
赵杏儿大笑:“我才不去。张小花那个散漫性子,难得有一个人能制住他,这不是一件好事吗?赵芃也只不过是管束他严厉一点,又不会真的害了你的女儿。同时学四门课,压力是大一点,不过压力不大,她又怎么肯上进呢?就先让赵芃带一段时间吧,等赵芃烦了,我们再把小花接回来。这都是小事,侯爷不必担忧。”
“倒是关于人口的问题,侯爷到底有没有办法?”
遏制人口增长的所有办法,几乎都是不人道的,都是有悖伦常的,甚至包括请沈荃那边设计一种乳胶用品,来降低受孕的几率,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也得算是伤风败俗,有悖伦常。
张诚实在想不出好办法,避免人口过快过猛的增长,降低未来大秦发展人口压力,说到底,可行的三条路:
第一,就是加大人口代际更迭的时间周期,说穿了,就是把结婚和第一胎的生育年龄往后推迟。
第二个办法,就是减少每对夫妻生育的数量。但是孟子他老人家也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这种事儿是遏制不了的,男女只要凑到一块去,孩子就是不可能不生的。你如果推广乳胶工具,那就是伤风败俗,绝对会被整个社会自上而下进行抵制的。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不再人为的降低新生儿和产妇的死亡率。”
这件事情,张诚想想,心里也非常纠结。
生育是一道鬼门关,在没有抗生素、没有消毒工具的环境下,新生儿的死亡率能达到五比一,产妇的死亡率能达到五十比一。
在张诚曾经来的那个世界,这样的数字是不可想象的,那个时代的人很少听说有新生儿死亡和产妇死亡的事件。一旦出现新生儿死亡和产妇死亡,患者的家属都会闹到医院去,都会被当成是严重的医疗事故进行调查、医生和医院都要承担相当严重的责任。
在张诚曾经来过的那个世界,人在医院死亡是一件大事,甚至一些病危手术导致死亡的,患者家属都会闹到医院去,纠缠不清。
那个时代的人很少会想到,有很多疾病是无法治愈的,无法治好的,他们普遍认为,自己交了钱住了院,医院就必须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一个满意的结果。如果病治不好,人死在医院里,那就是庸医害人,是医院草菅人命。
作为一个科学家,张诚当然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无论是新生儿死亡率下降,还是产妇死亡率下降,甚至让一代人对医疗技术有那么强烈的信任和信心,所有这些都不是因为疾病本身变轻了,而是因为一代又一代的医学家们不断探索、努力,找到了更多的治疗方法,一代又一代的公共卫生专家们不断努力提高指标,严格管控,把整个社会死亡率降低当做是一项事业来坚持。技术是一方面,社会制度是另外一方面,所有的改变都不是凭空实现的,而是无数努力的结果。
张诚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大秦朝廷议员的身份去看待、参与这些实践工作,反倒对自己所来的那个世界有了更多的理解和认识。
在大秦,张诚不仅仅日日体会到始皇帝的英明与伟大,更无时无刻不体察到教员同志的伟大光辉,那一代人真是了不起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改天换地,几乎无所不能。可他自己被困在大秦,却无法再回到那个世界。
张诚自己虽然拥有后世无数知识,此时此刻,面对人口问题,最终能想的方法,也是和那个世界的公共医疗价值观完全相悖的。
张诚的想法是制定一项政策,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禁止对产科进行大幅度的技术调整,禁止从事研究降低新生儿和产妇死亡率的技术。
张诚在草稿纸上写下这些话的时候,他自己也是心痛如刀绞。制定这样的政策,提出这样的纲领,不知道后续的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哪怕从宏观的角度认为自己的思考是正确的,甚至是唯一可行的解决方案,可这项解决方案确确实实是不人道的。
不过,人口问题始终都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张诚所知道的所有人口学家,从马尔萨斯到洪亮吉,再到后世的许多学者,他们所提的方案,从长远看,在道德上、在道义上,都是有争议的。
无论是战争,或者是主动的计划生育,都无法令所有人满意。
但是人口炸弹一旦爆发,整个世界就会立即崩溃。干预就要承担道义责任,但是知道这危机迟早会爆发难道就没有道德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