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六点十分准时响起，不是尖锐的电子音，是老式座钟的滴答声攒够了力气，撞出一声闷响。我睁开眼，窗帘缝里漏进一缕灰蓝色的光，像根细针，扎在米白色的枕套上。
起身时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和昨天、前天，和过去每一年里的每一天都一样。拖鞋放在床尾，鞋尖朝着门口，是我前一晚睡前摆好的。走到客厅，茶几上还留着老公昨晚没喝完的半杯茶，杯沿有圈淡褐色的印子，沙发垫歪了一角，是儿子昨天看电视时蜷在上面留下的形状。我走过去，把垫子抻平，手指抚过布料上起的球，像摸着手心磨出的茧，没什么感觉。
厨房的灯按下开关时，电流会先嗡一声。我从冰箱里拿出鸡蛋、牛奶和面包，鸡蛋放在灶台上，磕开的瞬间蛋黄流进碗里，没有散。开火，倒油，油热的声音是“滋滋”的，和楼下早点铺传来的油条声混在一起。面包机“叮”的一声时，我正好把煎蛋盛进盘子，蛋黄的熟度和昨天分毫不差——儿子不吃流心的，丈夫喜欢边缘带点焦脆。
摆好碗筷，老公和儿子陆续走进厨房。“今天降温，记得加外套。”老公边咬面包边说，和昨天提醒“今天有雨，带伞”的语气一模一样。儿子扒拉着鸡蛋，突然抬头问：“妈妈，昨天的卡通片放到第几集了？”
我愣了一下，昨天晚上我明明坐在沙发上陪他看的，可脑子里像蒙了层雾，怎么也想不起来。“好像是……第十集？”我含糊地回答，儿子皱着眉纠正：“是第十一集！妈妈你又忘了。”
老公出去忙工作，儿子们上学，门关上的瞬间，屋子里突然静下来，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我站在原地，看着餐桌上没收拾的碗筷，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往常这个时候，我会先洗碗，再擦桌子，然后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可今天盯着水槽里的盘子，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动。
昨天洗的衣服还晾在阳台，风一吹，衣架碰撞着发出“叮当”的响。我走过去，把晾干的衣服收下来，叠好放进衣柜。老公的衬衫要扣上最上面一颗扣子，儿子的校服要把袖口卷两圈，这些动作我做了无数次，闭着眼睛都能完成。可当我把叠好的衣服放进抽屉时，突然发现儿子的校服裤子短了一截——他什么时候又长高了？我竟然没注意。
中午煮了碗面条，放了点青菜和鸡蛋。吃到一半，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昨天跟你说的，今天去给你爸买降压药，别忘了。”妈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我这才想起，昨天通话时我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哦，好，我下午就去。”挂了电话，面条已经凉了，我扒拉了两口，没什么味道。
下午去药店，走在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觉得很陌生。路边的咖啡店换了新的招牌，街角的花店摆上了郁金香，这些变化我竟然都没察觉。买完药往回走，路过一家服装店，橱窗里挂着一条米色的连衣裙，款式很简单，却让我停住了脚步。
我想起结婚前，我也有一条这样的裙子，那时候我在公司做文员，每天穿得整整齐齐去上班，周末和朋友去看电影、逛书店。可现在，我的衣柜里全是方便做家务的卫衣和牛仔裤，那条裙子早就不知道被我塞到了哪里，就像那些日子一样，找不回来了。
回到家，把药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特意贴了张便签——“记得给爸爸送药”。然后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频道，画面里的人在笑，可我一点也没看懂。拿起手机，翻了翻相册，最近的照片全是儿子的学校活动、老公的生日聚餐，没有一张是我自己的。
往前翻，看到几年前的照片，我站在海边，穿着那条米色连衣裙，笑得眼睛都眯了。那时候的我，眼里有光，可现在，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很重，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衣服上还沾了点洗洁精的泡沫。
晚饭还是做了老公和儿子爱吃的菜，糖醋排骨、番茄炒蛋、清炒西兰花。吃饭时，老公说：“明天活多，可能晚点回来。”儿子说：“明天要交数学作业，妈妈记得提醒我。”我点点头，把排骨夹到他们碗里，自己没怎么动筷子。
晚上哄儿子睡觉，给他讲睡前故事，讲的还是他最爱的《小熊的故事》。讲到一半，儿子突然问：“妈妈，你以前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呀？”我顿了顿，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想不起来自己小时候有没有和小伙伴去河边捉鱼，想不起来第一次收到礼物是什么时候，想不起来刚参加工作时第一次拿到工资的心情。那些记忆好像被一层厚厚的灰尘盖住了，不管我怎么用力擦，都擦不干净。
儿子睡着后，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开灯。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看着那个影子，突然觉得很陌生，那是我的影子吗？为什么它看起来那么孤单，那么疲惫？
我到底怎么了？我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日子变成了这样？每天重复着一样的事情，早上做早餐，中午收拾屋子，晚上做晚饭，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我失去了什么？是失去了曾经喜欢的裙子，还是失去了和朋友逛街的时间？是失去了工作时的成就感，还是失去了那个眼里有光的自己？
我想起结婚前，老公对我说：“以后我养你，你在家好好照顾孩子就行。”那时候我觉得很幸福，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可现在，我每天围着家庭转，却越来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好像变成了这个家的附属品，是“某某的妻子”“某某的妈妈”，却不再是“我自己”。
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下，我站起身，走到阳台。夜晚的风有点凉，吹在脸上，让我清醒了一些。远处的高楼亮着灯，每一盏灯后面，都有一个不一样的故事吧？有的人为了工作加班到深夜，有的人和朋友一起聚餐欢笑，有的人在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奋斗。而我，却被困在这日复一日的重复里，找不到出口。
如果时光能倒流该多好。回到结婚前，我会告诉自己，不要轻易放弃工作，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全部寄托在家庭上。回到儿子出生前，我会告诉自己，就算当了妈妈，也要记得爱自己，也要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回到昨天，我会记得给儿子看完那集卡通片，会记得妈妈交代的事情，会记得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对她说一句“你今天也辛苦了”。
可是，时光不会倒流。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洗过无数次碗，擦过无数次桌子，叠过无数次衣服，上面有淡淡的洗洁精味道，有不小心被刀划到的小疤痕。这是一双家庭主妇的手，也是一双为了家人付出的手。可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回到客厅，打开灯，走到书桌前。书桌上放着儿子的画笔，我拿起一支，在纸上随便画着。画了一个太阳，画了一朵小花，画了一个小小的人。那个小人站在太阳底下，手里拿着一朵花，笑得很开心。我看着画，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也许，我不用等到时光倒流，也许，从现在开始，还不算太晚。
也许，改变不会那么容易，也许，日子还是会有重复的部分。但至少，我可以试着找回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试着重新做回“我自己”。
窗外的路灯静静地矗立着，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那光芒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了一片淡淡的光影。我的影子恰好落在这片光影之中，仿佛被赋予了一种独特的生命力。
我凝视着自己的影子，发现它似乎比刚才更加挺拔了一些。这细微的变化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欣慰，仿佛我也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变得更加坚强和自信。
我不禁想起了明天的晨光，那温暖的阳光将会穿透云层，洒在大地上。我想象着它会如何照亮我前行的道路，给我带来新的希望和勇气。
也许明天的晨光会比今天更加温暖，它会驱散黑夜的阴霾，让世界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我期待着那温暖的阳光，期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