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腰间却悬着枚翡翠令牌，其上刻着“天机阁”三字：“老朽观公子周身灵气驳杂，莫不是刚历过劫数？这银锭虽好，怕是不够抵房钱。”
慕寒指尖燃起豆大黑焰，火焰中隐约可见晶核碎片流转：“这个呢？”
满堂食客瞬间噤声。
靠窗那桌正在饮酒的灰袍修士手中酒盏“当啷”落地，琥珀色酒液在青石板上蜿蜒如蛇。
“暗系变异灵根！”灰袍修士猛地站起，腰间玉牌叮当作响，“小友可愿随我回玄天宗？本门有聚灵阵三座，更有《九幽冥火诀》可供参详！”
“王老道好不要脸！”斜刺里杀出个红衣少女，足尖点着条火红绸带飘然而至，“这位公子分明更适合我焚天谷的《涅盘心经》！”她甩出枚赤金令牌，令牌在空中化作凤凰虚影。
慕寒看着争相报价的众人，轻笑出声。他指尖黑焰骤然暴涨，将柜台上的银锭熔成液态，又在众人惊呼声中凝成朵墨色莲花：“诸位可知，这火里掺着什么？”
掌柜的翡翠令牌发出清鸣，老者面色骤变：“这是……噬灵虫的晶核能量？公子从何处得来？”
“矿洞深处。”慕寒将墨莲捏碎，黑色星火坠地时燃起幽蓝火焰，“三日前黑石镇外，可有哪位道友察觉到灵气异动？”
满堂死寂。红衣少女收起嬉笑，指尖凝出朵真火：“你究竟是谁？那矿洞二十年无人敢进，前日却有整队巡逻弟子失踪……”
“失踪？”慕寒剑柄重重磕在桌面，震得茶盏叮当乱响，“老妇人只说镇民逃难，却未提修士失踪。诸位可知，那些虫子能寄生人类？”
灰袍修士与红衣少女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两道灵光缠住慕寒手腕，却在触及黑焰的瞬间发出惨叫——灰袍修士的袖口燃起黑火，红衣少女的绸带则结满冰霜。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慕寒反手将两人按在桌上，剑锋抵住灰袍修士咽喉，“带我去见能主事的，或者……”他瞥了眼窗外惊起的夜枭，“等虫子把整座镇子啃成白骨。”
地窖深处，青铜灯树照亮石壁上的符咒。
慕寒看着被捆仙索缚住的七名修士，他们脖颈处皆有暗红纹路，与矿洞中见过的晶核能量如出一辙。
“第七个了。”红衣少女——焚天谷真传弟子陆昭昭——将朱砂洒在符纸上，“这些虫子不仅能寄生，还能吞噬修士金丹。王老道，你门下那个筑基弟子失踪前，可曾说过要闭关突破？”
玄天宗长老王崇山面色铁青：“你的意思是……它们在模仿修士渡劫？”他转头瞪向慕寒，“你既知详情，为何不早说？”
“因为我在等诸位说实话。”慕寒用剑尖挑起名昏迷修士的下巴，黑焰顺着其经脉游走，“三日前黑石镇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石壁震颤，灯树火苗转为幽绿。陆昭昭甩出张火符，符纸却在半空凝成冰晶：“有东西在改写此地的五行灵气……王老道，你的护山大阵呢？”
“被吞了！”王崇山祭出面龟甲盾，盾面浮现蛛网状裂痕，“这些虫子在吸收阵法能量！慕公子，你之前说的矿洞……”
慕寒已冲向地窖出口。
黑焰在掌心凝成箭矢，却在触及石门的瞬间被弹回——整座青岩镇的灵气正在倒流，朝着镇外某处汇聚。
“是噬灵虫母。”小智的声音首次出现慌乱，“它在制造灵气旋涡，这是……要突破金丹期！”
镇外荒山，血月高悬。
慕寒站在半山腰，看着脚下直径百丈的灵气旋涡。
无数光点从四面八方飞来，有修士的金丹，有妖兽的内丹，甚至还有凡人寿元所化的红光。
“原来这才是实验场的真相。”慕寒将黑焰长剑插入地面，剑身浮现出灵源珠的虚影，“用整座大陆的灵气，孕育出能吞噬修仙界的怪物。”
陆昭昭踩着火凤赶至，发间珠钗已换成赤红长簪：“王老道带着弟子去疏散镇民了，但最多能撑半炷香。慕寒，你到底有什么法子？”
“需要个诱饵。”慕寒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即将熄灭的黑焰纹路，“灵源珠能净化晶核能量，但需要足够多的灵气激活。你身上可带有高阶火属性灵物？”
陆昭昭怔了怔，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
符咒化作凤凰虚影没入她眉心，少女周身燃起透明火焰：“焚天谷禁术·涅盘血祭，可燃尽全身灵力换取三刻钟太阳真火。但之后……”
“之后我来收尾。”慕寒将剑柄塞进她手中，黑焰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掌燃烧，“待会我冲进漩涡时，用太阳真火灼烧晶核能量。你记住，要烧得它主动来找我。”
陆昭昭轻笑：“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眼神，和我大师兄临终前一模一样。”
她反手将长簪拍进慕寒心口，簪尾凤凰发出清鸣，“拿着，若我死了，记得把它埋在焚天谷后山。”
慕寒在灵气旋涡撕开裂缝的刹那，听见了此生最炽烈的凤鸣。
陆昭昭化作火流星撞进旋涡核心，透明火焰所过之处，黑雾发出尖锐哀嚎。
他紧随其后，看见火海中浮沉的巨型晶簇。
那是由无数修士金丹熔成的怪物核心，核心中央蜷缩着只半透明的虫母。
“原来你长这样。”慕寒将黑焰长剑刺入晶簇，剑锋却被弹开。
虫母睁开无数复眼，每只眼中都映着陆昭昭燃烧的身影，“可惜，还是不够看。”
晶簇伸出触须缠住慕寒脚踝，冰寒能量顺着经脉直冲丹田。
他闷哼着吐出口黑血，却在血珠坠地的瞬间睁大双眼——血珠在半空凝成冰晶，倒映出虫母核心处那抹翠色。
“天机阁的追踪印记……”慕寒笑了，任由更多触须刺入身体，“诸位道友，可看好了！”
黑焰自伤口喷涌而出，这次却带着灵源珠的清光。慕寒将全部灵力灌入剑锋，剑身浮现出矿洞中见过的古老符文：“此招名曰……归墟！”
晶簇炸裂的瞬间，慕寒看见陆昭昭从火海中坠落。他伸手接住少女，后背却撞上某种坚硬物体——是王崇山拼着本命法宝自爆送来的护心镜。
“带她走！”玄天宗长老的声音混在爆炸声中，“去天机阁找天枢子！只有他能封印……”
后续的话语被灵气乱流撕碎。慕寒将昏迷的陆昭昭绑在背上，黑焰在脚下凝成冰舟。他最后看了眼正在坍缩的灵气旋涡，那里有无数光点正在挣扎，像是被蛛网黏住的萤火虫。
“小智，计算最近的天机阁分部。”
“西北方八百里，云隐山。”人工智能的声音带着杂音，“但以你现在的状态，最多只能御剑百里。”
“那就借点力。”慕寒割破手掌，将血抹在冰舟表面。黑焰与鲜血交融的刹那，冰舟化作血色流星冲天而起，身后传来虫母愤怒的嘶吼。
三日后，云隐山脚。
慕寒用最后力气叩响山门时，怀中的陆昭昭正在发高热。他后背的伤口早已溃烂，却仍死死攥着那支凤凰长簪。
“何人擅闯天机阁？”守山弟子举着符剑逼近，却在看清他面容时惊呼出声，“慕师兄？你不是三年前就……”
慕寒将长簪拍进弟子手中，血珠顺着簪身凤凰纹路蜿蜒而下：“告诉天枢子，噬灵虫母带着晶核核心逃向东海。还有……”他咳出口混着冰碴的血，“焚天谷的姑娘若醒着，定想喝碗桂花酿。”
再醒来时，慕寒躺在白玉床上。纱帐外传来棋子落枰声，有人轻笑：“醒了？比老夫预想的快了半日。”
慕寒掀开纱帐，看见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自弈。老者身后立着面水镜，镜中正映出东海之滨的景象——无数黑影从海底升起，朝着某座海岛汇聚。
“天枢子前辈。”慕寒按住隐隐作痛的丹田，“那些是……”
“虫母的分身。”老者推过盏灵茶，茶汤中浮着枚冰晶，“它吃了太多修士金丹，如今正在消化。你可知为何千年来修仙界从未发现噬灵虫？”
慕寒握紧茶盏，指尖在冰晶表面划出裂痕：“因为每次爆发，都有人替你们擦屁股？”
天枢子大笑出声，震得房梁积尘簌簌而落：“聪明！就像二十年前黑石镇矿难，就像三日前青岩镇的献祭。小友可知，为何每次实验场都选在灵气节点？”
不等回答，老者掀翻棋盘。黑白棋子悬浮半空，化作星图：“因为我们要在虫母吞噬大陆前，找到能承载天机阁终极阵法的……容器。”
慕寒手中茶盏化为齑粉。他看着星图中某处被刻意放大的光点——那正是他获得灵源珠的山洞所在。
“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打算用我当诱饵？”黑焰在袖中明灭不定，“什么噬灵虫危机，不过是你们筛选容器的试炼？”
天枢子拈起枚白子按在星图中央，霎时风起云涌：“非也。你本该在矿洞就死的，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发现真相的矿工。”他指尖轻点，水镜中浮现出洞壁刻字的特写，“但你活下来了，还带着灵源珠。”
老者贴近，瞳孔中倒映出慕寒胸口的黑焰纹路：“这火不该出现在此界。小友可愿与天机阁做个交易？你替我们镇压东海虫巢，我们助你寻找回家之路。”
慕寒沉默良久，笑出声。他拔出黑焰长剑，剑尖却抵住自己咽喉：“若我说不呢？”
剑锋刺入皮肤的瞬间，整座云隐山发出龙吟。天枢子面色微变，手中浮现出罗盘虚影：“你竟能引动护山大阵？等等，这阵法核心是……”
“是陆昭昭的凤凰真火。”慕寒将剑锋又推进半寸，鲜血顺着剑身滴落成冰，“我在昏迷前，把她的本命真火炼进了护心镜。前辈可知，凤凰最擅长什么？”
山风骤起，卷着慕寒的黑发猎猎作响。他看着水镜中即将成型的虫巢，想起陆昭昭坠落时攥着的半块玉佩——此刻正在他怀中发烫。
“涅盘重生。”慕寒松开剑柄，黑焰化作火凤缠绕周身，“带我去东海。但在那之前……”他弹指击碎水镜，镜中景象化作万千光点没入剑身，“我要先接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