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有一天，把一个游戏窗口当成电子宠物那样盯着看。
但这段时间以来，威廉的账号就像她的宝贝，她得随时盯着，哪怕只是挖个地，也要确保没被横江州那群夜游神偷袭。
游戏里的深夜，对中国玩家来说是睡觉时间。
但对身在欧洲的江离来说，正是一天中最清醒的几个小时。
别人喊“夜扫”搞突袭，她倒觉得像是在开早会，精神头十足，甚至还顺便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她把游戏缩成一个小小的悬浮窗口，安安静静贴在电脑右下角。
工作区依旧是她熟悉的文档界面，闪着光标等她码字，而右边的九州界面，他的四个车都在挖地。
她时不时瞥一眼，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切过去操作，顺滑得像在切ppt。
她不是怕横江打架。
她烦的是那种被人盯着、像猎物一样等你松懈的感觉。
那种低气压就像空气中突然多了一只苍蝇，你不动它也不动，可只要你一专注，它就嗡地贴你脸来一下，烦得头皮发麻。
她一边码字一边喝口咖啡，脑中却已经开始给“横江夜袭团”编外号了：“夜游神大队”“地皮收割机”“阴间钟点工”……最后还是觉得“粘人精”最合适，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在朋友小群里发了一张截图，是游戏里对方刚刚上线的消息。
【江离：他们又来了，像一群等我犯困的猫头鹰。】
有人秒回：【猫头鹰太可爱了，这些是游戏界的野狗。】
她笑出声，心情瞬间轻松不少。
说到底，她守着的不是一块地，是那个账号背后的人。
虽然现在威廉没空上线，连消息都回得零零散散，但江离还是愿意替他稳住阵脚，不让那群人得逞。
就算对方躲在阴沟里伺机而动，她也能像没事人一样，喝着黑咖啡，顺手点开窗口，按照自己的节奏挖地。
虽然江离已经对横江州那群人“见怪不怪”，但他们这种没完没了、像狗皮膏药一样的黏人程度，还是让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说实话，他们再怎么烦人，也掀不起多大浪，可架不住天天来，真是24小时在线。
那天午后，江离刚打开游戏界面，就看到一个突兀的横江州玩家县邑出现了。
她看清内容后，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们州的一位玩家“随机”到了主城附近。
而这座城，不偏不倚，正是威廉和江离所在之地，也是许多州友聚集的城池之一。
她脑子飞快转了一圈，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没过几分钟，事情果然如她猜测的一样：横江州突然将刺史职位转给了那个“随机”玩家。
紧接着，像被牵动了机关的绳索一样，一连玩家迁徙而来。
横江州从开新赛季到现在一直没攻下一座城池，就是为了保留“无主城”的状态。
没有主城，就可以依赖“随主城迁徙”机制里的好处——在实际操作中，变成了“随刺史走”。
他们就这样，借着一个随机到主城附近的“跳板”，把整个州给搬到了敌人的家门口。
地图上，一片红点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围着主城铺展开来，密密麻麻地像是要把这片地啃干净。
江离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一秒，低声骂了一句：“真是太精明了。”
语气里透着烦躁，却没有丝毫迟疑地立刻转头让凉介上号接手威廉的账号。
没有时间犹豫，这不是演习，这是正面对撞。
威廉的号是州里数一数二的高战，账号里囤着满满的资源，兵种配置也比较完整。
在这种突袭里，他是唯一能撑得住一波冲击的堡垒。
江离知道，凉介会守到最后。
旁边城池的玩家融金火速上线，第一时间发兵往主城赶，消息里，“这边两路在打，能顶一会儿。”
地图上，红线密密麻麻地朝主城蜂拥而来。
兵刃交错，战报刷得飞快，每个人的县邑都在冒火星。
横江州里确实不是所有人都像白飘飘那样，靠恶意取乐。
江离有时候也会碰到一些打得干脆利落的玩家，比如灵儿。
灵儿打法很直白，正面碰撞，兵来将挡，体力打光就歇手，从不搞那些让人作呕的伎俩。
她不打飞对手的唯一理由，就是体力没了，不是故意留下那一丝城防故意恶心人。
江离其实很欣赏这种玩家，不掺杂情绪、不玩阴招，单纯地把战斗当成游戏内容，而不是发泄恶意的工具。
反观白飘飘那一套，“精准”控制城防，非得让对手看着自己残血留在原地，仿佛是在逼对方看她一眼，再亲手把自己放走。
她那种令人作呕的满足感写在脸上，江离每次看到都只想皱眉。
她不怕挨打，更加不在乎被打飞，可这种非得用心理战羞辱人的套路，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游戏的核心本该是对抗，是策略，是力量的碰撞。
对方用什么阵容，你怎么应对，用兵如神或者惨败溃逃，都是战场的一部分，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江离打心底看不起那些用手段恶心人的玩家，他们不是强，而是小气，阴暗，无趣。
所以对于灵儿这种玩家，九州之外也可以是欣赏的朋友。
大家只是立场不同，各为其州而战，不带情绪地在地图上厮杀完，打完也就完了。
游戏归根结底是游戏，不是阴谋斗争场，不是人格试炼场。
江离从不怕输，只是厌恶那种把恶意当娱乐的人。
她喜欢有技、有胆、有底线的对手，哪怕是敌人，也值得尊重。
横江州他们的队伍仿佛统一调度过一般，每一步都踩在节奏点上，他们早就计划好了，用“随刺史迁徙”的规则一口气冲进来，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凉介冷静地操作着威廉的账号，不说一句废话。
江离一边看着威廉的号，一边瞄着地图。
忽然，她察觉到一个反常点。
——他们的州里，不少能打的玩家，竟然还停留在远处的一个城市。
她盯着那些名字，感到一种冷意从胸口缓缓渗出。
不是生气，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在这种真正吃紧的节点上，他们居然可以装看不见。
“你应该守不住了。”她轻声和凉介说。
像是陈述，又像是无奈的低语。
果然，战斗到最后，对方一群人同时冲着威廉的县邑发动了猛攻。
县邑最终还是被打飞了。
江离看着屏幕上威廉被飞的县邑，心里一阵发酸。
他输了。
但他守到了最后一刻。
而且他根本不在线。
是凉介在用他的号，一个人，对抗整个横江州的围攻。
江离盯着那一行战报，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她不是为这场仗感到惋惜，而是突然心疼。
心疼威廉。
那个此前一直扛事的人，此刻他的号却像孤岛一样，被重兵围剿，却还在硬撑着不倒。
她也心疼凉介。
一个人在电脑前扛下了所有，像个哑巴战士一样不叫不闹，只是沉默地战斗着。
再看看地图上，真正在战斗的，只有融金他们。
其他人要么远在边城，要么压根没上线。
仿佛这是别人的战争，和他们毫无关系。
“他打这样的架，值得吗？”江离没忍住心里的念头。
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和凉介甚至没有对威廉提起过这天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