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漪默然无语，要不是于正阳和舞女的新闻闹得人尽皆知，他这话还称得上一句情深义重。
可有了种种不堪打底，他这话就一块肥腻腻的生猪肉，让人恶心。
她赶紧将眸光挪向远处青年，洗洗自己受到无耻震撼的心灵。
于正阳自认深情表白了一番，却没得到任何的回应，不由得恼怒地看向那不知好歹的女子，却见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让他嫉妒之人猛看，那眼神似是要将人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他面上泛起怒意：“凌漪！”
竟盯着初见外男看，她的女德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呸！
闻兆有什么好看的？
他亲爹声色犬马的时候亲娘穷得险些饿死，如今他巴巴的来认爹想过他娘吗？
不孝子！
还有闻景山！
说什么忙着救国，明明他几年前就开始不停地纳姨太太，却一颗蛋都没有孵出来，这才想起乡下原配所出的孩子！
于正阳瞧着那乡下来的土包子被一群大人物称赞夸奖，酸得脸都皱起来了：“一群小人，溜须拍马！”
“要不是因为他爹是军中宿老，门生故旧遍布新政府，谁认识他？”
“乡下来的穷小子罢了，又没教养又没出息，平白浪费了这么多的好资源！”
那穷小子，因为血脉关系就一步登天了！
闻景山怎么就不是他亲爹呢？
凌漪受够了他的尖酸刻薄和聒噪：“于先生是留过洋的进步人士，学识渊博。可如今说出的话，怎么竟如此偏颇无礼？”
“乡下来的就没出息，乡下来的就没教养您这样的话是哪位名人下的断言？有什么论文做依据？”
于正阳的脸陡然涨红，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双手古板放在小腹前的女子，听她用温柔的声音说出刻薄的话：“如果没有，您这多嘴多舌尖酸刻薄的模样，和那些街头巷尾指着寡妇门嚼舌的老鳏夫有什么不同？”
“你！”于正阳被气了个倒仰，这过分传统的女人过去见他连头都不敢抬，怎么如今见到个有钱的英俊男人就为他争辩起来了？
她哪里有半点以夫为天的传统？
公然顶嘴，简直不可理喻！
他想掰扯两句，却见闻景山已经朝这边来了，只得恨恨瞪了凌漪两眼，不敢言语。
凌漪也顺势离开他，低眉顺眼的走到了凌正泰身后。
凌正泰见她过来，笑呵呵的面色一沉：“怎么不和正阳一起去你于伯父那边？”
对于这个二十几岁还没嫁出去的女儿，他瞧着碍眼极了。
此时她不跟着于正阳讨好她的未来夫君，来他这干什么！
凌漪将头埋得低低的，怯怯看着自己的绣花鞋面，轻声道：“于少爷让我先照顾好您，叫您少喝些酒。”
凌正泰面色一缓：“那是个好孩子，知道关心长辈。”
想必今后的生意场上，也能给他凌家一点便利。
凌漪无声的扯了扯唇角，听这老东西放异想天开的闷屁。
闻兆跟随着他的父亲与一众脸上焊了笑脸面具的来客问好，余光不经意的瞥见了一位有些特殊的女子。
她和这场合上的其他女子都不相同，老实怯懦的守在父亲身边，与他一般同这个场合格格不入。
恐怕，她还要更胆怯些，正在被她的父亲训的……
嗯？
他猛然看到那女子露出了个嘲讽的笑来，而那个喋喋不休训斥她的男人似乎没有发现她的不逊，如同一个小丑一般说着她根本不会放进心中的话。
“闻先生好，鄙人大丰布行凌正泰，这是爱女凌漪。”凌正泰的训斥在闻家父子前来的时候戛然而止，并且不太情愿的给他们介绍了下让自己丢脸的女儿。
闻景山是记不得这种蹭了拜帖进来的小商人的，也懒得和这些人交际，杯口略沾了下唇就要离开。
可他的儿子，却似乎对那女子有想法？
“凌小姐你好，我是闻兆。”当闻兆略带家乡口音的话响起时，闻景山看凌漪的目光都不同了。
说是寻回爱子，可他这儿子是他从家乡绑回来的，因着将他那年老疯癫的母亲吓到的原因，他来了之后连一句父亲都不肯叫。
闻景山为他的倔强执拗愁白了头，为了让这根独苗消火出席今日宴会，他还给了那老妇两千大洋十根大黄鱼做补偿！
就这，这小子在面对来客的时候来不理不睬的，偶尔叫上一句叔叔，应上一句你好都让他谢天谢地。
可如今，这瞧着还没他新纳的姨太太出挑的小丫头，竟能得到他主动说一句话？
当真是新奇，当真是怪事！
凌漪似未察觉到闻景山的打量一般，乖巧的和闻兆打招呼，像极了柔弱无助的菟丝子。
闻景山心中一动，正待言语便听见一声殷切的亲家，叫的正是凌正泰。
与闻先生独处被扰，凌正泰面色不悦，却也不得不给于家几分薄面：
“闻先生，这是小婿。小婿如今二十有四，刚从国外学成归来，年少有为正是……”
凌正泰还没夸完，就见闻景山面色僵硬，手上杯子陡然转了个弯，和一旁的人碰上了。
凌正泰憋得老脸通红，想要高谈阔论一番的于正阳神色也僵住了。
晦气，竟是个年纪大且订了婚的。
与老友叙旧的间歇，闻景山劝诫儿子：“那女子上了年纪又是个有婚约的，纳了做姨太太或者养在外头可以，万不可有成婚的念头。”
闻兆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闻景山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爱和父亲说实话，父亲不怪你，等明日我就叫那两家退了亲，把人先留下来，待我给你找了门当户对的女子……”
“够了！”闻兆抬手挥掉他的手，冷声道：“别用你的想法来想我，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见色起意、没有女人不能活吗？”
说罢，他竟将手中酒杯一摔，转身就走。
闻景山面色彻底黑了下来，半晌后才在周围的注视下强扯出一抹笑来：“这孩子刚回来，还和我不亲。”
他那个娘，是不会教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