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沿路将那些原本积存在，过去的自己以为是受损严重，所以才恢复无望的左眼中的，实际上是真正导致了左眼见不得光和视力约等于零情况的罪魁祸首——
——某种复合了咒诅与某些很难说明具体成分的神秘残余所形成的，甚至无法被鬼丸国纲那性质在外力作用下发生了巨变的灵力所继续承载的，以放开约束后的深黑流体形态存在的——
——总之是和脑袋上的角一样，都属于此身冗余部分的存在挥洒出去的鬼丸国纲，忽然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他细长的，颜色同样是枯槁白色的眉，于是深刻的皱起，显出一种说不上是困惑还是探究更多的神情来，甚至连将那些顺着自己的左臂蜿蜒而下，随后从左手指尖落到地面上的黑色流体继续挥洒的动作，都跟着一顿，变成了站在原地，思索着什么的模样。
“阿槐？”几乎就是在鬼丸国纲行动停滞的同一时间，作为鬼丸国纲单推人的大典太光世，就紧跟着也停下了继续前进的脚步，在眉心紧蹙的同时，再一次打起了他从一开始就不愿意鬼丸国纲继续下去，所以显得熟练度拉满了的退堂鼓。
“要不还是撤吧，以我们现在的进度，也最多只是不能将出云国内的存在全捞干净而已……且不提他们和我们非亲非故，只说如果换了是这边主世界的其他人，恐怕根本没办法从现在这副样子的出云国里，捞走哪怕半片灵魂，我们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眼里只有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神情十分认真的，说出了虽然是实话，但是多少对在场的其他来自于大典太光世所说的主世界的同行者们，造成了某种心灵暴击的言语。
毕竟……虽然很想反驳，但是无论是跟着过来，从始至终都只起到了一个充当打手作用的小次郎和奇美拉，还是作为路标拿来指路的一文字则宗，又或者是被困在小世界里，自己都没整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虚无僧等。
他们确实是都没那个能耐，做到像大典太光世所说的那样，从这个破烂且到处都透着一种‘你别管它怎么回事总之现在能动就行’的神必小世界里，掏出来哪怕一丁点灵魂碎片打包带走。
甚至在最初的时候，如果不是鬼丸国纲发觉了一文字则宗身上的异常，他们恐怕根本无从察觉这出云国的存在痕迹，只当一切不过是已经连灰都不剩的某个一摊人，写在资料里的狂妄设想。
“……不至于，”鬼丸国纲拧着眉过了有段时间，才堪堪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回神来，但那只血色的瞳子仍显得有些像是焦躁又像是不安一样的，在眼眶中轻微的转动着，“小问题……可以继续。”
深黑的，黏稠如沥青一般的黑色流体，攀附在鬼丸国纲覆着笼手的手臂上，姿态蜿蜒曲折如蛇行，又像是一层密不透风的，意图将鬼丸国纲吞噬的网，但当血色的眼瞳瞥去注视时，那些充斥着恶意的东西却又乖顺下来，讨好一样的在鬼丸国纲指间盘绕。
“来之前……答应过的，失约，不好。”
自打动手把那摊十分擅长踩雷的，虽然在场众者不愿意承认，但恐怕的确是检非违使的玩意儿处理掉，便似乎又一次，陷入了自闭状态的鬼丸国纲，张口吐出了和最初，自我与被剥离过一次的人性尚未完全弥合的状态下所常用的，类同的简短词句。
只是如今，却不会有人或刃，觉得鬼丸国纲这是又陷入什么精神破碎的人机状态了，毕竟鬼丸国纲这次在变成这样之前，姑且还是有耐着性子，和大家略微解释了一下的……大概。
两小时前——
“一言以蔽之，为了防止迦德卢真整出什么烂活，我决定从现在开始，给躲在阴暗角落里，绝对在谋划更大事件的迦德卢上上强度，让她意识到有些东西不是她能碰的，顺便拖延一下时间……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反制。”
因为面上浮现的那一抹并不显眼，但委实吓人的靛青，导致脸颊又一次被意图检查的大典太光世掐出了印子的鬼丸国纲，面无表情的，在双颊都覆盖着看起来属实滑稽的深红指印的情况下，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虽然鬼丸国纲那张总是维持冷峻神情的面容上，此刻留着指印的样子，看上去多少有些可笑，但在场众者却没一个笑得出来，甚至多少有点为鬼丸国纲居然用这种堪称轻飘飘的态度，从嘴里吐出这种怎么听都杀气腾腾的话而感到心惊。
毕竟，鬼丸国纲在说这话的同时，那些论气息，甚至比鬼丸国纲在外力作用下异变的灵力更为不祥的黑色流体，也跟着从鬼丸国纲的眼罩下爬了出来。
而就像是在反馈作为宿主的鬼丸国纲，目前的真实情绪一样，黑色的流体裹挟着远比之前所见更大的恶意，和莫可名状的可怖气息，顺着鬼丸国纲的脸颊蜿蜒而下，乍看上去像是泪痕，却又更像是对外的威胁宣告，透着令观者胆寒的黏稠恶意。
那如同墨迹一样的深黑便如此的，从鬼丸国纲颊上仍未褪去的红痕上爬了过去，沿着颈肩攀到了鬼丸国纲的左臂之上，随后便好似螺旋又如同蛇行一般的，顺着鬼丸国纲左臂上的笼手凝在了中指末端，如毒蛇吐信一般欲落未落。
最后便成了一抹早就跃跃欲试，意图从宿主身上脱离去飱食一切，却被鬼丸国纲反手以指尖扼住了关窍，无可挣脱，却也因此意图反噬的秽物。
“……会对阿槐你的身体有影响吗？”面对这看起来多少有点惊悚的一幕，作为鬼丸国纲单推人的大典太光世，十分不负众望的，在略瞥了一眼那秽物后，便将注意力全放在了鬼丸国纲所宣言的行为，可能会对鬼丸国纲造成的影响上。
“影响……不算严重。”鬼丸国纲颤了颤眼睫，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评估，最后如此回答道，“对我本身……也算是有一定好处，早该处理这些东西了……废物利用一下出云国，倒是正好。”
鬼丸国纲抬起右手，屈指敲了敲左眼外那个革质，却又有金属部分在的眼罩，“毕竟，习惯只有一半的视野，和留个显而易见的弱点在身上……是两个概念。”
大典太光世看起来似是仍有忧虑，但既然鬼丸国纲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要继续坚持下去，和鬼丸国纲唱反调的意思，只是仍有些忧色的抿着唇，“阿槐你……你心里有数就好。”
鬼丸国纲终于从大典太光世仍存有忧虑的反应上，意识到了大典太光世还在担心的究竟是什么，于是紧接着，他便给出了新的，更详细的回应。
“不妨事……这也算是……替弥合自我扫清障碍了，没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碎片混进去，重新拼合的速度，总归是要快一些的。”
听到鬼丸国纲给出的，更详细的说法后，大典太光世便露出了像是总算松了些许紧绷神经的模样，但没过多久，他便又再度抿唇并皱着眉心，沉声问道，“需要……”
“不用，而且光世你也帮不上忙……既然是指向我的东西，那便只能由我来动手……”鬼丸国纲摇头拒绝了大典太光世想要帮忙的想法，“比起那个……”
血色的眼瞳转动着，将目光落到了其他的同行者身上，“有问题最好现在提问……”
“……倒也说不上是问题不问题的……就是吧，鬼丸你所说的，‘给迦德卢上上强度’……”作为几乎是被鬼丸国纲明示了可以发问的，自己也清楚自己脑子不好使的，整个队伍内的智商低谷，小次郎一边组织着措辞，一边有些尴尬的开口道。
他多少有点不安的，上下滚动着喉结，在眼神来回的从鬼丸国纲指间捏着的深黑流体上掠过的同时，从喉中吐出的声音，也难免的自干哑中透出些小心翼翼的意味来，“怎么看着，像是奔着索命去的呢……”
鬼丸国纲怔了一下，随后困惑的，垂眼看向了被自己捏住的深黑流体，接着又再度抬眼，望向了仍旧显得很是不安的小次郎，缓慢的，打出了一个问号：“？你该不会以为，我要把这个，塞进迦德卢身上吧？”
小次郎懵了一下，随后嗫嚅着，半是震惊半是茫然的以问句作答：“难道不是吗？”
“……这东西除了已经习惯和其共生的我以外，就算是正儿八经有神位并一直在接受供奉的神只——包括其他神系的在内，沾上了都得丢了半条命。”
鬼丸国纲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被气笑了一样，但他的唇角只向上牵了些许的弧度，便停滞了下来，留下了一个似笑非笑，看上去更像是无语一样的表情滞在面上。
“且不说迦德卢她只是仙人的妻子，并非是天竺神系中的天神，而这里的甚至只是远在须弥山的本体降下的一缕念头……”
“只说她后续还有用，我就没可能冒着违背契约的风险，去做这杀鸡取卵的事情好吗？”鬼丸国纲在感到无语的同时，却也还是耐着性子，跟看上去一脸纯真的小次郎解释了起来。
“更何况，她可比那些正儿八经的，命更硬却也挨了一下也要丢半条下来的神只要脆得多，我难道是有什么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的癖好吗？在给别人找麻烦的时候还得算着点剂量，免得真整出事来？”
鬼丸国纲的反问属实是情真意切，令艰难组织好语言，却在问题甫一出口就直觉不妙，表情也跟着变得更僵硬了些的小次郎，一时间除了挤出个更为生硬且尴尬的笑陪着，竟也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好。
“你有的时候确实是，阿槐。”然而几乎是在下一刻，大典太光世便站出来拆了鬼丸国纲的台，“虽然知道你这次不是……但是鉴于你之前的前科太多……”
“？我哪儿……”
“你需要我细数一下你折了几次自己的角，又险些给自己开了几次膛吗？”
鬼丸国纲不说话了，毕竟大典太光世说的都是事实，他无从反驳，于是便只好在短暂的沉默后重新解释了起来，“……总之，鉴于迦德卢扛不住，这些的去处，其实是出云国的灵脉。”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就算出云国本来就到了崩毁边缘……但是灵脉也不是……我们当初都是借了众者合一后的灵的质量，才勉强抵住灵脉……”虚无僧缓缓的，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且无法理解的模样。
“你只有一个人！而且你甚至……甚至还是破碎的……”
“正因如此，我才有利可图，”鬼丸国纲却显得很淡定的样子，“将破碎的自我拼好并不是难事，但是想要愈合，却要花上不少功夫……可如果借助灵脉从外部施压，这一时间反而能被缩短不少。”
“？你也说了那是外部施压！你难道就没考虑过，一不小心弄巧成拙，不仅没能将原本的裂痕弥合，反而导致你本就破碎的自我，破碎得更加严重的情况出现吗？！”
虚无僧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属实是很难听不懂的一文字则宗，于是瞪圆了眼睛，对鬼丸国纲质问道，“你这……你这分明就是在赌！”
“不是赌……灵脉压不碎我，甚至还能顺便借力，把早前混进去的一些杂质挑出来……这算是一鱼三吃。”鬼丸国纲否定了一文字则宗的指责，并表明了自己对此早就有所预料，“我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赌些什么……毕竟他人的命，我赌不起。”
现在——
“……要是早知道鬼丸你说的小问题，是现在这种半天才回几个字，但又不是人机，只是单纯的寡言的状态……就算你再怎么舌灿莲花，也……好吧，就算我们想拦，恐怕也拦不住你一意孤行吧。”
小次郎小声咕哝着，表情像是惆怅又像是有些憋屈，“可自打你寡言开始，大典太那家伙打退堂鼓的频率就直线上升了好吗！我们这儿又不是西●记，队伍成员老打退堂鼓算什么……”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