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刺杀令【黑色之眼】声名远扬,人皇颁下金色追捕令,仅有文字,并无画像。悬赏金额留白,不设上限。黑色之眼众人皆戴着血咒面具,此面具对面容改动甚微,然见过之人却难以铭记。
血咒面具乃丝丝所炼制,她说,人之面容本就是幻阵,譬如有人仅见一眼,便会心乱神迷,难以自持。
酒馆中喧闹异常,此次刺杀大获成功。
人皇在侍卫簇拥下欲退回殿内,一道白光闪过,白刺卫形挡在了前面,红刺卫影则立在了身后。人皇虽为替身,但其侍卫中不乏七品高手,他们冷哼一声,“装神弄鬼……不过是区区五品小妖罢了。”
白刺卫冷冷一笑,挥刀斩下自己的头,正当众人惊诧之际。电光一闪,无数黑鸟疾速掠出。白刺卫和红刺卫两人飞速换位,交错之间,众侍卫还未能施出功法,假人皇已被斩成了二段。
现在,形和影安静地坐在酒馆的幽暗角落里,他们是白岚从一个巨大的炼尸炉中救出的,两个人的脖子上都缝着一条红线,像是头被砍下来,又被缝了回去,他们有着完全相同的面容,消瘦苍白的脸上,都有一双漆黑的眼眸,深海一样宁静深邃,却又能让人感到说不出的空灵癫狂破碎。
崔人杰和蛛儿不在酒馆里,崔人杰是人族,他没有参加这次刺杀人皇的行动;蛛儿受了伤,并被抓走了。
酒馆里挤满了人,白岚独自坐在窗边,慢条斯理的喝着酒,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个组织的首领,更没过该如何管理他们。蛛儿不听丝丝的,她没有要求去参与刺杀,却出现在刺杀的现场,在大家完成刺杀撤退时,她却去追着那几名侍卫缠斗,结果受了伤,还被抓走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不听丝丝的安排,受伤或都被抓了。救她吧,充满了危险,此次刺杀不同以往,对方的修为远超他们,能够侥幸成功,是丝丝计划周全,形和影的功法奇异。
不去救吧,有那么多人喜欢她,蛛儿的那张脸就像是个幻阵,让人意乱情迷。
白岚有些心烦,却不能表露出来,他挂着一笑脸,端起酒杯又放下。
酒馆的门被推开了,一道光照进来,丝丝微笑着,踏着光走了进来,她仰着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人们静了下来。她缓缓步走到酒馆的中央,脸上带着笑,眼中有火焰跳动,她说:“今晚我们一醉方休,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不用再活在黑暗里了。”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桌子、酒杯敲的砰砰响。
丝丝坐到白岚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顿了顿,轻声地说:“现在人族和妖族正在打仗,如果我们不想选妖帝或人皇,以我们的名气,招募起一支队伍,也可自立成为一方霸主。”
白岚哦了一声,“你知道养一支队伍要花多少钱?”
丝丝狡黠一笑,反问说:“你知道?”
白岚听她这么问,知道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心里不由想,不愧是族长的女儿,眼光更长远一些。白岚对钱没概念,更不懂得经营,在遇到丝丝之前,他的日子一直过得很清苦,毕竟他刺杀只是凭自己心中善恶,所救的人更是身无分文。
丝丝来了之后,刺杀的对象大多是有家财万贯,刺杀更像是抢劫。
这次人皇替身来东都督战,实际上是想借车马悄悄地将东都的钱粮运去皇都。这样做既不暴露人皇已经舍弃了东都,又掩盖了皇都缺少钱粮物资的窘境。
丝丝安排了7个人去刺杀,其余的人趁乱把这些物资全抢了。
丝丝和白岚走出酒馆,正是夜半,空气清冽,皎洁的月光之下是一片雪白的世界。寂静的小镇,一列列整齐房子,街道宽敞宁静 。他们刚来这里时,小镇一副破败模样,街上看不到人,却到处都有枯瘦的野狗在角落里走来走去,翻找食物。
丝丝仰脸向天,微微一笑,“你猜我们现在有多少家产?”
“那家酒馆好像是你的,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丝丝哈哈地笑,张开双臂转了一圈。
“整个镇子?”白岚疑惑地问。
丝丝点了点头,“这样的镇子我们还可以买几千个。”
白岚不由一愣,他早知道丝丝私下和人族、妖族交易,会有些钱,但没想到会这么多。他问:“你要买这么多镇子有什么用?”
“所以我们这次要买的是云域十六州。”丝丝缓缓地说。
白岚微微一震,那可是传说中白鸟族建国的地方,看来丝丝说的自立为一方霸主,并不是随便说说。他问:“那是人族的地方,我们用从他们手中抢的财物,去买他们的土地,他们会答应?”
“我已和轩辕甲的人谈过了,相信他一定会答应的,那片土地他不卖给我们,也会被妖族夺走,卖给我们,就相当于多了一个盟友。”丝丝头高高仰了起来,眼中的火焰更加旺盛,“我想要的都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要把它变成是我的。”
白岚笑了笑,没有开口,也没有问她是否安排人去救蛛儿,既然轩辕甲想要把这些物资买回去,那事情谈成后,就会把蛛儿放回来。
他们在空气冰冷的小镇里走动,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她走着走着,愈走愈慢,忽然停下来,仰脸看着白岚,天上的月色和地上的雪,映的丝丝面色洁白,鼻尖泛红,双目尤为清澈明亮。在这些无声的姿态里,丝丝显得娇小又忧伤。
“我是个女子,总要去为将来的生活做些打算,不像你可以在你选的路上一直走下去。如果你觉得我做的不对,我可以把它们全都烧了。”
“不,你做的很好。”白岚抬头看向月亮,专注和宁静就像是旧时代的少年石像。
丝丝在一旁注视着他,心中暗想,男人永远长不大吗?
丝丝说:“你的房子在东边的高处,房中看到的月亮一定很美。”
“你想去看月亮?”白岚问。
丝丝满心欢喜的点点头。
白岚说:“明天,我把房子腾出来,你搬过去吧。”
丝丝踏到了积雪上,脚一滑,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给我腾房子。”白岚在前面走着,突然丝丝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白岚慢慢解开她的手,丝丝说:“是我的错,月光之下你的脸,让我意乱情迷。”
白岚离开了,丝丝还立在凉薄的暮冬深夜里,失望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怔忡良久,被冷得冰凉透心。这个男人没有野心,也没有欲望,只是没有任何目的的向着前方一直走。
事情并没有像丝丝想的那样发展,当晚,崔人杰就和形、影两兄弟去救蛛儿,蛛儿是救出来了,形和影受了很重的伤,崔人杰却被抓住了。
轩辕甲亲自带着军队,找到了这个小镇,不仅抢回了物资,更是将黑色之眼几乎完全剿灭。只有极少人逃了出来。
凌晨时分,白雾渐起。
大家无话坐在一座小山上,远远地看着小镇被烧了,山风呼啸,隐隐传来追兵的声音。
形和影二个兄弟脸色皱白,一双漆黑的眼眸格外空灵。颈上的红线已挣开,鲜红的血不停的向外流着。蛛儿也受了伤,她眉心略蹙,眼闭着,一脸都是软弱的疲惫。
白岚笑了笑,“大家分开逃,将来我会去找你们。”
二行泪水从蛛儿的眼中流出来,她睁开了双眼,“从前,我一直四处漂零,直到遇到你们,我多么想安定下来,可你们太过优秀,我也想和你们一样……是我逞能,害了大家。”
丝丝走过去,轻轻的抚她的发,眼里却幽幽的看向白岚。“他们都不会怪你……但是,我怪你,因为你……毁了我的梦。”
白岚挥了挥手,“快走吧。”
形、影两兄弟和蛛儿相互搀扶着离开了,一阵风,其他人也都不见了。
白岚立在原地,站的笔直,染血的发巾随风扬起,他仰着脸,挂着一丝疲倦的笑意。一抬手,一柄古琴便出现在他身前,他轻抚古琴,口中吟诵:“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丝丝听到耳后的琴声,知道他是要独自引走追兵,心里突然生出死别的感伤,她又飞了回去,立在白岚的身前,问他:“你喜欢我对吗?”
白岚静静地看着她,他全家虽然不是被她的父亲所杀,却是因他而死。
丝丝飞快地吻了他的唇,转身便跑,林中有鸟振翅惊飞,白雾更加浓厚。
数十年后,白岚在南方的一座冬天不下雪的小城中再找到丝丝时,她打开门,看到他,不惊也不喜,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只是没了火焰。
正是初夏,院中开满了花,院中寂寥一棵老树下,他们围在一张石桌前喝茶,身上有斑驳的树影痕,丝丝说:“我想离开黑色之眼,我是一个女人,不想再过这种漂泊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不过是下雨天,有人为我撑伞。”
她静静地站起身,有风,树影在她身上起起伏伏,那是她起伏不定的心。
如果他牵起她的手,她会不会跟他走?
她更想他能为她留下来。
白岚笑着喝茶,“黑色之眼本来就不存在,也不会有结果,只希望你快乐。”
他又笑了笑,独自离开了。
丝丝在树下呆呆地站着,周围一片宁静,直到夜色降临,绿树红花都没了颜色,初夏的晚风有凉薄寒意。
白岚,白岚,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在乎。
自那日起,丝丝每日耳中便听到许多细小嘈杂的声响,但她却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秋日来得非常急速。 叶如落雪,一下子到处都铺满了落叶。
一场又一场的雨后,天气急速转冷,丝丝站在断桥上,一个男人走到她的身侧,为她撑起一把伞,整个世界忽然静了下来。